新任禮部尚書言中虛出列道:“陛下,臣以爲可效法朝鮮王國舊例,冊封一位親王於此。”
“親王藩國自然親近大明,可以就近維護大明威嚴。”
“還可以更好的教化當地蠻夷,使其明大義懂禮儀。”
這其實就是大家心中所想,可從禮部尚書嘴裡說出來,屬實有點違和。
你不應該維護宗藩關係嗎?怎麼支持朝廷吞併藩屬國了?
朱元璋也大爲意外,看來這言中虛雖然是儒生,但也沒想象中的迂腐嗎。
不過他也沒有直接表露出心中所想,而是問羣臣道:
“諸卿以爲此法如何?”
很多大臣附和道:“臣等附議。”
武將見文官這麼積極,也不甘人後,紛紛站出來支持。
於是此事就此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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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數反應比較遲鈍的,雖然覺得這麼做不好。
可見大家都同意了,也沒敢站出來反對。
接下來就是討論將哪個親王封過去。
一開始還很正常,上一次封的是皇八子,皇九子早夭,這一次應該封皇十子魯王。
羣臣就開始吹捧魯王,謙恭下士,博學多識,琴棋書畫無不精通。
這倒也不是尬吹,至少目前爲止,魯王的表現完全對得起這麼讚美。
朱元璋也非常欣賞這個兒子,聽到衆人如此誇讚心中非常開心。
將魯王朱檀封過去,其實也是他的想法。
本以爲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哪知道偏有人唱反調。
國子祭酒龔斆站出來說道:“陛下,魯王雖然聰慧博學,然太過年輕缺少理政經驗。”
“且呂宋乃蠻荒之地,其國雖滅,其民卻多躲入山林。”
“新建的藩國首先要面對的,就是這些叛民,恐少不了征伐之事。”
“魯王擅文而不通武,能治民卻不善征戰。”
“將其封往呂宋,對大明對他自己皆非善事。”
“臣以爲,當冊封一位能理政,又能征善戰的親王過去。”
朱元璋本來還很不喜,但聽他分析過後,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是這個道理。
倒也不是說魯王一點軍事都不懂,只是相對而言沒有文采那麼突出。
最關鍵的還是他太年輕,沒有親自統兵上過戰場。
是真通軍事,還是紙上談兵,沒有經過驗證。
呂宋是大明經略南洋的起點,這第一步必須走好,否則後續會有很多麻煩。
分封一位能力出衆的親王過去,更加穩妥一點。
想到這裡,朱元璋臉色和善起來:“龔祭酒言之有理,然年長的皇子皆已分封,如之奈何啊。”
龔斆胸有成竹的道:“這有何難,將一位年長的親王,改封過去就可以了。”
“我相信,不論哪位親王被改封到呂宋,都會很開心的。”
那可不是很開心嗎。
大明內部的藩王,要被文臣武將盯着,要被朝廷忌憚,甚至還要被後來的皇帝嫉恨。
分出去多好,天高皇帝遠,自己就是老大。
而且那可是真正的封王建制,擁有完整的君王權力。
誰不想去啊。
話說到這裡,聰明的臣子已經猜到他的意思了。
對啊,先趁這個機會,將年長的已經封藩的親王弄出去。
後面的親王到時候再說,大不了多弄點地。
聽說海外島嶼很多,找幾個能住人的封一下不就完事兒了嗎。
想到這裡,禮部尚書言中虛立即說道:
“龔祭酒真乃老成持重之言,臣以爲可行。”
“年長親王,論能力和才學首推晉王,臣以爲可以將他的封地改在呂宋。”
不少大臣也紛紛站出來支持。
晉王好啊,文武雙全,肯定能穩定呂宋,能在南洋維護大明的威嚴。
呂宋新王,非晉王莫屬啊。
不只是文臣,很多武將一樣支持。
至於原因,那自然是塞王權力太大,威脅的不只是文官,而是整個朝廷。
趕緊弄出去對誰都好。
朱元璋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
咱就說你們咋一反常態,不講什麼仁義道德,反而支持吞併呂宋。
原來是在這裡等着咱呢。
好好好,你們真是好樣的。
但事實上他並沒有生氣。
將諸王分封在國外,是早就決定好的事情。
人就是這樣,容易陷入自己的情緒和認知裡,無法自拔。
以前他就是如此,無視封藩的風險一意孤行。
誰勸他就生氣,爲此還殺了不少人。
現在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他反而開始反思。
自己以前確實太任性了,給子孫留下那麼大的禍患。
而且他也能看得出,這些人確實是出於一片公心,是爲大明好。
自然不會生氣。
不過朱棡和朱棣是他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前者正在經略中南半島,後者坐鎮北平。
按照他的長遠計劃,日後朱棡往西域打,朱棣往北打。
朱標坐鎮中央,朱棡朱棣開疆拓土,三兄弟一起爲大明打下一片足夠大的疆土。
給所有的子孫都弄一個藩國。
當然,朱棡和朱棣的封國也肯定會有的,而且還要是最好的那種。
不過他們的事情先不急,大明更需要他們。
等朱濟熺和朱高熾長大了,再考慮封國的事情也不遲。
到時候讓這倆臭小子去管理封國。
這計劃,朱元璋早就想好了。
所以,儘管不生羣臣的氣,但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將朱棡封出去。
“北元在外虎視眈眈,西域亦有強敵在側,大明還需要晉王穩定邊防,暫不可分封。”
羣臣一聽,還以爲他不想將朱棡封出去,就有些急了,想要站出來爭辯。
龔斆卻早有所料一般,先一步出聲道:“陛下英明,臣也以爲塞王不可輕動。”
“非但晉王不能封,燕王也不能封。”
朱元璋對龔斆更加滿意,果然不愧是曾經的四輔官,就是懂咱的心意啊。
“龔祭酒所言甚是,大明離不開兩位塞王……”
龔斆立即接話道:“故,臣以爲楚王是最適合的人選。”
“其一,年長有理政的經驗。”
“其二,軍事能力出衆,多次率軍平定蠻夷作亂,對蠻夷作戰經驗豐富。”
還真不是尬吹,朱楨洪武十四年十八歲時就上戰場,洪武十五年二次征戰。
洪武十八年,一年內征戰貴州和湖南,平定當地番蠻作亂。
現在正在雲南圍剿北元殘存力量。
別的不說,對蠻夷作戰的經驗那是相當豐富。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了,晉王確實不能輕動啊。
換成是他們當皇帝,也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將晉王封出去。
現在已經就藩的藩王總共也沒幾個。
秦王朱樉被廢,齊王朱榑死於大火。
周王朱橚沉迷醫學研究,沒有任何威脅。
潭王朱梓……不對,現在是朝鮮王了,已經封王建制不算。
剩下的也就晉王朱棡、燕王朱棣、楚王朱楨。
前兩個塞王不能動,周王沒必要動,那就只剩下楚王了。
先將他弄出去也是個成績。於是羣臣紛紛表示支持,楚王好啊,那塊地天生就是給楚王準備的。
陛下趕緊順應天意民心,將楚王給封過去吧。
朱元璋嘴角不停抽抽,這羣人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不過朱楨也確實是他心目中的人選,就順水推舟的道:
“既然諸卿都以爲楚王合適,那就將他封在呂宋吧。”
將一個藩王給弄了出去,羣臣成就感滿滿。
喊“陛下聖明”的時候,聲音都比平日裡洪亮許多。
這時禮部尚書言中虛再次站出來,說道:
“陛下,呂宋乃蠻夷國號理當廢除,新國當爲何名,請陛下示下。”
這話正如了朱元璋的意,想了想說道:
“就以楚王封號命名吧,此地爲楚國。日後再有封藩者,皆以此爲例。”
羣臣自然沒有意見,和朝鮮那邊不同。
朝鮮是故國名字,恢復國號是符合禮法的。
呂宋算什麼玩意兒啊,一聽就是蠻夷,肯定要改。
至於改成啥並不重要,叫啥名字不是叫呢。
叫楚國也好,還省了許多麻煩。
於是,朱楨還在雲南打仗的情況下,他的封國就這樣建立了,連名字都取好了。
接下來羣臣就商議了一下如何建立楚國。
對於大明君臣來說,這還是第一次。
朝鮮王國不同,它本身就深受華夏文化影響,百姓都是現成的。
朝廷打下來,建立新秩序就行了。
呂宋……楚國這邊,除了一塊地,全都是蠻夷。
有些流落南洋的大明百姓,數量也非常少。
而且有一說一,能流落到南洋的,沒有幾個是安分守己的。
靠這羣人來建設一個國家,那是真的有點想多了。
所以,楚國等於是從零開始。
官吏的任命和培訓、遷徙百姓、建立安置點……
農具、種子、耕牛等等,全都要從大明運送過去。
這將是一項非常龐大的工程。
不過這些可以稍後慢慢想辦法,當務之急有兩個。
其一,派人過去接管楚國土地,不能一直讓使節團代管啊。
其二,火速召楚王回朝。
畢竟這是他的封國,不能完全不考慮他的意見。
退朝之後,陳景恪跟在朱雄英身後,倆人慢悠悠的往幹清宮走。
朱雄英樂呵呵的道:“嘖,百官當廷吵架,可真是太熱鬧了啊。”
陳景恪也笑道:“是啊,也就是現在陛下脾氣有所收斂,換以前……不敢想。”
朱雄英說道:“換以前他們也不敢這麼幹啊。”
“不過我也算看出來了,百官是會得寸進尺的。”
“以前皇爺爺性情嚴厲,他們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大氣兒都不敢喘。”
“現在只是稍微有所轉變,他們就敢當廷吵架。”
“這還只是禮儀上的小事情,涉及到別的事情,恐怕會跟嚴重。”
“難怪歷朝歷代,但凡是‘仁君’當政,財富兼併就會加劇。”
陳景恪驚訝的道:“這麼點小變化,竟然就能讓伱有這麼大的感悟?”
“知道什麼叫天才嗎。”朱雄英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得意的道:
“這就是。”
陳景恪:“……”
行,知道你臉皮厚了。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都有意避開了分封楚王的事情。
這個事兒朱雄英還真不好說什麼。
支持?
有可能被曲解成容不下藩王。
咋,將藩王封到海外,你就這麼開心?
別人誤會都好說,朱元璋誤會就難受了。
反對?
別開玩笑了,他怎麼可能反對。
有一說一,將藩王弄出去,他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都不說。
反正海外分封諸王已成定局,他沒必要落那個口舌。
等楚國建好,此事爲所有人所接受併成爲定例,他就可以談了。
不過他們不談,有人卻想找他們談。
倆人剛到幹清宮,就被朱元璋給叫了過去。
“你們倆看了一上午的戲,說說有什麼感想?”
朱雄英多機靈啊,直接就將方纔那一番,百官會得寸進尺的感觸說了一下。
“所以,作爲君主要保持威嚴,如此方能震懾百官。”
朱元璋大爲高興:“哈哈……乖孫果然聰明,像咱……以後你一定能當個好皇帝。”
然後他又問陳景恪道:“你有啥想法……別給咱整那些虛的,咱問的是楚國之事。”
陳景恪心道,你也知道你寶貝孫子故意岔開話題啊。
“陛下你是知道我的,在外域爲親王封國的策略,就是我提出來的。”
“楚王對蠻夷之事,有着豐富的經驗,將他封過去再合適不過。”
“現在咱們該考慮的是,如何將楚國建好。”
朱元璋點點頭,陳景恪確實從不隱藏自己的想法。
他就是反對在大明內部分封諸藩。
所以,問他的意見等於沒問。
不過他的本意也不是這個,從零開始建立一個國家,大明也沒經驗。
他希望陳景恪幫他出出主意。
陳景恪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但這事兒他也沒經驗啊。
想了想,就只能從別的地方着手:
“我建議,多派一些官吏過去。”
“其一,將楚國之前的風土人情,全部都記錄下來,作爲資料進行保存。”
“以後這些資料,可以作爲我們研究人文社科的重要依據。”
“其二,將建立楚國的過程詳細記錄下來,以後再建立別的封國,就有例可循了。”
“其三,這也是磨礪官吏的過程,等楚國建成,這些官吏也鍛煉出來了,可以直接授官。”
“其四……”
雖然他沒有說具體的策略,卻也在大方向上提了不少建議。
有些朱元璋能理解,比如記錄建國全過程積累經驗,磨礪官員等等。
但將土人的風土人情記錄下來,他有點無法理解。
這玩意兒有什麼好記錄的?
還作爲以後研究人文社科的重要資料。
區區蠻夷,有什麼好研究的。
我華夏幾千年文明史,還不夠你研究的?
但正因爲無法理解,他反而認爲這一條更加重要。
這也是經驗了,陳景恪的建議,越是他無法理解的,在以後往往會起到重要作用。
以至於他都產生了一個想法。
陳景恪提的建議不是沒用,而是他看的太遠我們無法理解。
只要沒有害處,照做就可以了。
不就是記錄土人的風土人情嗎,那就記唄。
就是派遣幾個官吏的事情,不值什麼的。
下午,照例給徐妙錦上了一節課,一天的班就混完了。
下班之後回到家中,屁股還沒坐穩,就有人送來拜帖。
本來他很少私下見客的,但看到拜帖以及拜訪人的姓名,就產生了興趣。
“岑信通、許柴佬,他們兩個來拜訪我做什麼?”
“拿的還是杜同禮的名帖,他們是怎麼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