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倭寇被他一劍刺中肩窩,嘴裡發出一聲慘叫。然後不顧傷口處血流如注,揮刀衝着他亂剁。
“他不是我同窗!” 嘴裡大聲提醒自己,李彤挪動腳步後退,然後挺劍再刺,正中對方小腹。對方丟下兵器,單手捂着肚子栽倒,嘴裡的慘叫聲愈發的響亮,分明是清晰的浙音,“娘——”
“此地不是演武場!”李彤心裡又大吼了一聲,劍尖下探,刺入對手的喉嚨。這回,倭寇真的死了,身體縮卷在甲板上,就像一條被曬乾的泥鰍。
第四名和第五名倭寇同時殺至,他的兩名親信家丁李方和李良,也終於跳過了船舷,趕來接應。四個人在甲板後段分成兩組,奮力廝殺。藉着這個機會,李彤終於緩過來一口氣,後退着打量周圍環境,然後一劍劈向畫舫的窗子。
畫舫正廳的拼花木窗應聲而碎,露出三張憤怒的面孔。其中一個人有些眼熟,應該是城中王記紅貨鋪子的少東,表字應泰。李彤依稀記得,自己在兩年前某一次詩會上見過此人,對方還是發起者之一,並且承擔了其中大部分或者全部開銷。
而另外兩位,則非常陌生。長相和打扮,與自己太學的同窗們沒太大差別,但身上的氣質,卻截然不同。
“子丹兄,此事與在下無關。在下是被他們拉着來賞花的,沒想到會捲到裡邊來!” 王應泰記性也非常好,立刻認出了李通的身份,喊着他的表字大聲解釋。另外兩名公子哥打扮的酒客,則一言不發,雙雙從腰間拔出寶劍,隔窗而刺,恨不得立刻將李彤殺人滅口。
“他們不是我同窗!”李彤心中對着自己又大喊了一聲,果斷向後滑步。全對上了,事情到了此刻,一切都跟自己掌握的情報對上了。今早刺殺江南的倭寇,果然藏身於王家。而王家在得知兩名刺客一人被國子監貢生們圍毆而死,另外一人被扭送上元縣衙之後。竟然絲毫不覺得驚慌,一邊敞開大門繼續做珠寶生意,一邊悄悄地派當家少東少東王應泰,將所有與刺殺案子相關人,送上了秦淮河的畫舫。
十里秦淮,每日漂在上面的各色船隻不下千艘。如果不是常浩然請動了他那個做錦衣衛的大哥幫忙,提前在王家祖宅和相關幾處產業附近,都佈置下了眼線,今晚想要找到這夥倭人,難比登天。而明日一早,幾處水門恢復通行,王應泰肯定會帶着這羣倭人劫持了畫舫直入長江。然後王家再請動其背後的靠山胡攪蠻纏一番,保證將案子徹底變成懸案,誰都拿他無可奈何!
“乒!” 一枚煙花在頭頂炸開,將他眼前照得雪地般明亮。
一枚鉛彈緊跟着從側後方的賭船二樓上打來,將窗框打得木屑飛濺。
兩個拔劍追到窗口的陌生公子哥被嚇了一大跳,本能地停下腳步閃避。李彤迅速從失神中恢復,擡起左手,先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後劍指窗內,大聲斷喝,“鼠輩,勾結倭寇,你們就不怕被抄家滅族?”
“你血口噴人,我們是正經海商!” 一名公子哥打扮的陌生人大聲抗辯,翻身躍出窗外,劍光閃爍,直奔他的梗嗓。
“口を消す!” 另外一名公子哥打扮的傢伙,張嘴卻冒出了一句日本話。緊跟着也跳出窗來,從側面劍刺他的小腹。
李彤早有防備,側身閃避,然後又搶步上前,游龍般與二人搏殺在了一處。畫舫正廳內,先前大叫自己與此事無關的王應泰,卻猛地撩起絲綢外袍,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巧的手弩,悄然瞄準了他的胸口。
“少爺小心!” 剛剛刺死了對手的家丁李良恰好趕至,大叫着張開雙臂,用身體擋住窗口。“噗!” 弩箭化作一道寒光,正中他的右胸。
“我要你的命!” 李彤的眼睛,剎那間變得通紅一片。甩開兩名對手,一個箭步撞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窗口。雕花楠木窗櫺,被他撞得四分五裂,他身上的書生袍也破了數個洞,血珠順着洞口一串串亂滾。
顧不上身上的痛,雙腿交替,將兩隻錦凳踢向記憶中有人的方向,他大吼着繼續向內猛衝。錦凳下落,砸翻書架琴臺桌案,花瓶茶盞四分五裂。一支弩箭貼着他的肩膀掠過,落在塗着朱漆的柱子上,深入盈寸。
根本不給王應泰再次上弦的機會,李彤挺劍直取對方心窩,臉上書生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不是誤會,也沒有什麼隱情,對方從來就沒把他當過同窗,一心想要他的小命。他已經害了自家的一名伴當,不能再自己害自己。
王應泰迅速棄弩,拔劍,跨步斜撩,所有動作都熟練得宛若行雲流水。李彤含怒刺向他的寶劍,與他手中的寶劍相撞,“噹啷”一聲,火花四射。二人同時擡起右腿,轉身橫掃。兩條大腿在半空中相遇,發出沉悶的聲響。然後雙雙站穩,皺着眉頭再度挺劍互刺,“去死!”
畫舫正廳的地毯上,原本陳設就極爲複雜。又多了兩個倒下的錦凳和若干破碎瓷器,立刻顯得擁擠不堪。李彤與王應泰兩個各自空有一身武藝,施展不開。只能像兩個市井流氓般,互相兜着圈子亂砍亂刺,手中寶劍轉眼間就佈滿了豁口。
“嘩啦!” 第三面窗子,被人從外邊砸爛。王應泰的兩名同伴舉着劍衝入,以三圍一。李彤立刻招架不住,大罵着躲閃。就在此時,忽然聽到“咚”一聲悶響。卻是家丁李方幹掉了對手,將一根哨棒當做投矛從外邊擲了進來,狠狠戳在了王應泰的後背上。
“救命——” 剎那間,再也顧不上斯文不斯文,求救的話脫口而出。雙腿下蹲,雙臂本能地抱住了腦袋。
“咔嚓!” 刀刃與木板接觸聲,緊跟着傳入耳朵。對手氣得臉色發青,一邊努力從窗框上往外拔刀,一邊破口大罵,“直娘賊,有膽子別躲!看老子……”
“去死!”李彤情急拼命,俯身抓起一件硬物,狠狠朝對方捅了過去。鮮血瞬間噴了他滿頭滿臉,對手鬆開刀柄,捂着肚子,栽倒在甲板上,痛苦地來回翻滾。低頭看去,他這才發現自己手裡抓着的半截兒臂粗的哨棒,斷裂處,恰好被倭刀削出一個銳利斜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