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使舵 (中)

第十三章

錦衣(上 )

“今道家老,高野會長,劉某也有一件事要說!” 唯恐張維善的話不夠直接 ,劉繼業向前湊了湊,冷笑着補充,劉某跟我姐夫來長崎,是學着做生意的。可是,這趟回去,劉某卻不打算再來了。樸七,翻譯!”

樸七立刻奉命轉述 ,今道純助和高野山弘兩人聞聽,臉色頓時變得又青又紫。卻強做出一幅鎮定模樣,訕笑着說道:“劉老闆何必如此啊?昨晚的確有人冒犯,但我們兩個,還有長崎港的主人大村氏,對各位的歡迎卻是真情實意!劉老闆如果覺得我等謝罪的態度不夠虔誠,儘可以說出來,我等照做就是!”

“他說昨晚前來鬧事的人,與他們無關 。大村家真心歡迎您,他們今天也是誠心前來謝罪。如果您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儘管提出了,他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 樸七冷着臉 ,快速將二人的意思向劉繼業翻譯。

“還是免了吧。”劉繼業冷冷一笑,然後又輕輕拱手,“諸位家老照顧頗周,咱們都看在眼裡,感激之至。只是,長崎太大,勢力冗雜。其中,有想跟諸位一樣,願意跟我們大明和和氣氣做生意的,也有想做沒本生意,打我們船上財物主意的。就比如昨晚,那個姓齋藤 的傢伙非要上船搜查,往小了說,可能只是覬覦我們船上的財物和女眷,往大了說,他們根本不希望兩國 議和通商的誠意,只是想跟倭,跟海盜一樣,把我們大明的商人當做肥羊!如果你們和他之間繼續各說各話,劉某寧願不要諸位的賠償,也不想稀裡糊塗就變成了細作,到最後落一個人財兩空!”

說罷,眼皮朝上翻了翻,拔腿就走。頓時,讓今道純助和高野山弘再也不敢虛應故事,一邊聽着樸七的翻譯,一邊雙雙追上來,每人拉住他一隻手臂,“劉老闆且慢,劉老闆且慢。昨夜之事,絕不會發生第二次。齋藤孝之乃是大村氏帳下的足輕大將,因爲他兄長死在朝鮮戰場上,故而,才百般牴觸明日兩國議和。但是,他卻不能將私人恩怨,置於大村氏的長遠利益之上。我等先前已經多次警告過他,不得藉故爲難諸位老闆。卻沒想到,沒想到,這混蛋居然趁我等不在家的時候,又擅自跳了出來!”

“是啊,昨日我等臨時有事,沒有來得及返回長崎。才被此人鑽了空子。劉老闆,張老闆,李老闆,你們儘管放心。這種事情,今後肯定不會出現第二次!”

“糊弄,繼續糊弄!” 樸七心中對二人好生鄙夷,卻盡力保證將二人的話,翻譯得原汁原味兒。

已經不需要他添油加醋了,光是原味兒 ,就讓劉繼業又聽得雙眉倒豎:“看看,我剛纔說什麼了?你們各說各話,自己內部想法都不一致吧?!你警告過了,他不聽,最後倒黴的還不是我們?姐夫,張老闆,咱們別耽誤功夫了,趕緊走吧 !錢啥時候都能掙,人死了,可啥都沒有了!”

說罷,用力甩動胳膊,試圖將手臂從今道純助和高野山弘兩人拉扯下掙脫出來,返回臥艙。

“ちょっと見てください。何を言いましたか?…” 樸七的翻譯,和“劉寶貴”甩胳膊的力度,幾乎同時送入了今道純助、高野山弘的腦海。二人同時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一個使出全身力氣,堅決不肯讓“劉寶貴”脫身。另外一個,三步兩步衝到“李有德”面前 ,雙手捧起一份手令 ,“聞いてください!聞いてください…”

“請您務必聽我說,聽我說。昨天我等之所以不在,就是爲了此事。我等專程乘船去了一趟壹岐島,拜會了小西攝津守和大村家主。爲了避免有人蓄意破壞和談,小西攝津守已經下了嚴令,任何人敢主動挑事兒,冒犯在日本的大明人,以及大明使者,都格殺勿論 !”樸七快速翻譯,聲音裡帶着明顯的震驚。

李彤和張維善兩個,也被“小西攝津守”五個字,給嚇了一大跳。記憶中,攝津乃是小西行長的封地,此人這會兒原本應該在釜山厲兵秣馬,卻不料,在大夥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竟然已經抵達了與長崎只有一水之隔的壹岐! (注1:壹岐距離長崎極近,海船古代一日可以往返。)

然而,終究是在戰場上打過滾兒的,二人心裡即便再震驚,臉色都不會有任何變化。皺着眉頭朝手令上掃了掃,相繼笑着說道:“這是什麼?請容許李某冒昧問上一句,小西攝津守官職雖然高,卻終究不是關白,怎麼能管到長崎的事情?”

“是啊,張某也冒昧問上一句,此刻小西攝津守遠在壹岐島上,齋藤孝之如果來一個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又能如何?!”

二人配合默契,明着是質問小西行長的手令是否有效,暗地裡,卻在套問有關小西行長爲何來到了壹岐。那今道純助和高野山弘兩個,急着澄清誤會,根本無暇仔細分辨。聽了樸七的翻譯之後,立刻迫不及待地給出瞭解釋,“遠くないです…”

“他們說,不遠 ,小西攝津守旦夕可到長崎,只是爲了表示對,對大明使者的恭敬,所以才暫且留在壹岐,等候使者的座艦。他是關白親自任命的對大明和談的全權負責人,家主大村喜前,也是小西行長帳下的武將。如果齋藤孝之敢再胡來,即便有人背後給他撐腰,大村家主和小西攝津守,也會對他施加嚴懲!” 在樸七的努力翻譯之下,今道純助和高野山弘兩人的解釋,清楚地傳到了李彤等人的耳朵裡。

很顯然,齋藤孝之身後另外還有人撐腰,但是,此人卻沒得到大村喜前和小西行長的支持。而今道純助,高野山弘和朝長幸照三個,也都跟齋藤孝之不是一路。從某種角度上,他們三個都屬於主和派,不願意有人在和議即將簽署之前,再節外生枝。

然而,李彤卻沒興趣再去想,同爲大村氏的家臣,今道純助、高野山弘和朝長幸照三人 ,爲何與齋藤孝之的態度截然不同。更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已經出現在了樸七剛纔翻譯出來的信息中。小西行長之所以抵達不遠處的壹岐島,是爲了等候大明和談使者。而無論作爲明日和談的日方全權負責人,還是作爲侵朝倭軍的領軍者,他不可能沒完沒了地等在那裡。

他不可能長時間等待,就意味着大明和談使者在最近一兩天內,就會抵達日本。而小西行長接上此人之後,接下來去哪裡,對揭開整個騙局尤爲重要!

“如果有小西攝津守嚴令在,李某可就放心多了!” 迅速與張維善、劉繼業交換了一下眼神兒,李彤換上了一幅笑臉,大聲說道:“昨天的事情,就這樣讓他過去吧,補償的話,也請各位休要再提。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李某乃一介商販,不想跟任何人結仇,也不想讓朝長家老失去愛子…”

“不行!”一句話沒等說完,劉繼業已經大聲打斷 ,“此事不能這麼輕易罷休,上次朝長家老也曾承諾,不會讓朝長太郎再來搗亂,他卻來了一次又一次!還有,我聽張二哥說 ,此人,此人還去糾纏張二哥的女人…”

“守義!”非常氣惱 “劉寶貴”的不懂事兒,“李有德”連連跺腳,“一碼歸一碼。光子那邊 ,是張兄弟的家事。”

“總得有個說法 !” 劉寶貴梗着脖子,不依不饒 。

二人的爭執內容,通過翻譯之口,迅速傳入了今道純助、高野山弘和朝長幸照三人的耳朵。後者趕緊堆起笑臉,再次大聲承諾,“劉老闆請放心,從今之後,再也不會有人前來搗亂。張老闆也請放心,從今之後,也不會有人再去騷擾尊夫人。”

“哼!” 聽了樸七的翻譯之後,劉繼業聳肩冷笑。

“多謝了。”張維善卻如釋重負,拱手向今道純助等人致謝,“我與光子小姐兩情相悅,當初能夠相遇,也是諸位的極力安排。她以前過得如何,張某沒資格管。如今她既然許配給了張某,還請三位,適當給予照顧。否則,連這種小事兒上都能出爾反爾的話,張某很難相信,諸位想要我等引更多同行前來的誠意!“

他和朝長光子的姻緣,最初就是今道純助促成的,朝長幸照更是從這份姻緣中,大賺特賺。此刻聽到他的抱怨,立刻同時紅了臉。前者果斷躬身謝罪,“張君,張君,還請原諒我等的疏忽。”

後者,則擡起腳,又朝着自家兒子身上猛踹,“你這不成器的傢伙,莫非要將我和你的幾個兄弟,全害死才能高興?!與其那樣,如不我今天就殺了你!”

“朝長家老不要再打他了。” 張維善不用任何人翻譯,也能知道朝長幸照是在打給自己看。於是,伸出手,輕輕將此人拉到了一旁,“您只要讓他卻別處休息幾天就好,反正張某的新院子,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待屋子裡稍微乾燥一些,就會接光子出來。那時,歡迎您老和太郎,以光子的父親和兄長身份前來做客!”

這恐怕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將朝長太郎趕到外地去冷靜一段時間,不僅可以避免他再故意搗亂,還可以避免他被人利用。而只要光子離開了朝長家,朝長太郎再去騷擾她,就得面對張老闆留下的隨從。那些人,可不是朝長家的奴僕,不會再給他這個紈絝子弟任何機會。

朝長幸照能做到家老位置,豈是個愚笨的主兒?聽了翻譯過來的要求,立刻用力點頭“理應如此,理應如此。來人,帶着太郎走。直接送他去京都,明年櫻花盛開之前不準回來!”

說到最後,棱起三角眼,惡狠狠盯着地上的朝長太郎。對方見狀,登時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將兩眼一閉,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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