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威壓 （中）
“該，該死！他們這羣忘恩負義的狗賊，他們竟然敢這樣，他們，他們…” 恐懼瞬間從頭頂直穿腳底 ，鞠世必雙腿發軟，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
監牧官徐勝治剛纔根本不是想要幫他去傳召其他缺席的文官武將，而是想借機開溜。劉千總，孫把總，周哨官他們，肯定也早就跟徐勝治串通好了，所以才全都一去不歸！
“父親，怎麼辦，怎麼辦啊？您再不想個辦法，弟兄們就跑光了！” 鞠星只是個紈絝子弟，根本不懂得體諒鞠世必此刻的艱難，見他光顧着抱怨徐勝治等人忘恩負義，卻遲遲不拿出一個解決辦法，湊上前，大聲催促 。
“辦法？”鞠世必重複了一句，手扶桌案，艱難地站穩身體，“辦法肯定有。鎮守將小野一正閣下與我相熟，你，你快跟我一道去他那邊。他麾下還有好幾百日本兵，只要關了城門，就能堅守待援！”
“對，對，去找小野將軍，咱們馬上就找小野將軍！” 鞠星一下子也有了主心骨，也不等自己的父親 ，轉過身 ，大步走向大堂正門。
正門忽然“吱呀”一聲 ，被左衛將李希唐和右衛將許大成兩個合力關閉。整個縣衙大堂，頓時變得愈發陰森。鞠星大吃一驚，仗着自己年紀輕，反應快，迅速從腰間抽出佩刀，朝着李希唐和許大成兩人厲聲咆哮：“你們要幹什麼，想造反麼？小野將軍可就駐紮城裡！”
“不想死 ，就別趕緊放下刀投降！” 先前看上去還精神萎靡的李希唐和許大成兩個，好像突然脫胎換骨般，抽出腰刀圍攏上前，指着鞠星的鼻子低聲威脅，“否則，小野一正來得再快，也救不了你們父子！”
“反了，反了！父親，他們造反了！” 鞠星大急，一邊胡亂揮舞着鋼刀，阻止李希唐和許大成兩個繼續向自己靠近，一邊扯開嗓子，向自己的父親鞠世必告狀。
不用他告，鏡城萬戶兼判官鞠世必，也看到了李希唐和許大成兩個的所作所爲。慌慌張張從牆上抽出一把寶劍，指着二人大聲斷喝，“來人，把他們給我拿下。小野鎮守就在城裡，即便擋不住明軍，也可以帶着咱們一起撤往吉州！”
令他們父子無比失望的是，期待中的一呼百應的情況，根本沒有出現。大堂內，僅剩下的幾名文官和武將，要麼哆嗦着退向牆壁，要麼拔出兵器，快速與李希唐、許大成兩個站做了一排。
“你們，你們瘋了麼？日軍就駐紮在城內，隨時可以衝過來，將你們碎屍萬段！” 鞠世必又急又怕，將身體藏在桌案後，大聲威脅。
李希唐、許大成等人不做任何迴應，只管繼續揮舞着兵器圍攻鞠星。後者雖然仗着年青力壯，能夠勉強支撐着不被立刻砍倒，卻毫無還手之力，被壓得不斷後退。
“張會，王仁濟！我們鞠家平素待你們兩個不薄！” 終究捨不得眼睜睜地看着自家兒子被人砍死，鞠世必一邊衝上給鞠星助戰，一邊大聲向縮在一旁的兩名親信大叫，“他們即便做成了，你們倆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萬戶，我們對不住您！”兩個被他點到名字的親信，紅着臉拔出刀，從側翼切斷他和鞠星通往後門的道路，“大明天兵都打到了城門口了，倭寇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您還是趁早降了吧，我們會向鄭評事說情，求他對您網開一面！”
“鄭評事？” 鞠世必一邊帶着自家兒子靠向窗口，一邊大聲質問，“哪個鄭評事，可是北評事鄭文孚？！你們全都上當了 ，日本人沒打來之前，他從早到晚都在指摘朝廷。他現在勸你們一道起兵，不過是爲了將鏡城賣給大明，與賣給倭寇，沒任何分別！”
這句話，好生惡毒，頓時，就讓李希唐、許大成和張會，王仁濟等人，動作全都爲之一慢！
如果北評事鄭文孚串通大夥起義，只是爲了將鏡城賣給大明，那的確個鞠世必屬於一丘之貉。大夥沒有任何理由，爲了成全姓鄭的個人野心，搭上自己的性命。（注1：鄭文孚，朝鮮抗倭英雄，後來被朝鮮朝廷害死）
“沒錯，鄭某以前做評事時，的確對朝廷多有指摘！” 窗子忽然從外面被推開，冷風和雪花夾着一個渾厚的男聲，直衝而入，“但是，鄭某再罵朝廷，也沒想過出賣它。不像你們鞠家，爲了個人撈取好處，竟勾結外鬼入門！”
“鄭文孚！”原本還打算趁着衆人困惑，跳窗脫身的鞠世必被冷風吹得又打了個哆嗦，驚呼聲脫口而出，“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你竟然敢進城 ？！”
“爲何不敢，鄭某雖然只是個文職，可爲國守土，乃我朝鮮百官之責！” 窗外的男子，揮了揮手中的刀，大聲迴應，“鞠判官，我勸你還是投降爲好，鄭某可以答應你，絕不加害！”
“小野將軍，小野將軍馬上就會趕過來，小野將軍…” 鞠世必哪裡肯相信投降之後還能活命，揮舞着手中鋼刀，繼續朝四下亂砍。
“小野將軍，你是說他麼？” 鄭文孚身後，有個高大的男子舉起一顆血淋淋的首級，笑着詢問。
“啊——” 彷彿全身力氣 都被抽乾，鞠世必踉蹌幾步，緩緩坐倒。。
對方手裡舉的，正是留守鏡城的倭將，小野一正的腦袋。脖頸處，隱約還有血珠還在緩緩下落，很顯然，是剛剛被砍下來，還沒有來得及結冰。
“姜文祐，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死了麼？你…” 鞠星依舊不願意接受現實，指着手提頭顱的男子厲聲尖叫。
對方也出身於鏡城附近的大戶人家，數月之前曾經散盡家財招募義勇，與倭軍拼命，被打敗後卻不知所蹤。人們都謠傳他受傷過重，凍死在山裡頭了。卻誰都沒想到，他今天竟然活着又殺了回來。並且親手砍掉了留守鏡城的倭軍頭目腦袋。
“你們父子都沒死，姜某怎麼捨得去死？！” 姜文祐冷笑着迴應了一句，然後將人頭丟給身邊的同伴，順手抽出鋼刀，“姓鞠的，給個痛快話 ，是投降，還是準備死戰。如果選擇後者，姜某來成全你們父子！”
“不可能，不可能！” 鞠星慘白着臉，用力搖頭，彷彿這樣搖下去，就能將眼前現實搖成夢境一般，“小野將軍身邊還有那麼多弟兄，小野將軍乃是日本有名的武士，本領高強，等閒七八個人近不了他的身…”
“有什麼不可能！” 李希唐嫌他囉嗦，衝上前，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刀，緊跟着用腳將他踹翻在地，“再厲害，還能厲害過大明天兵？姜萬戶是帶着天兵一起回來的，大夥全都知道，也就是你們父子，還指望着倭寇能替你們撐腰！”
“投降，我投降，我投降！” 不待有人將腳伸向自己 ，鞠世必就丟下了手中兵器，跪地俯首。“我願意投降，我願意戴罪立功，給大明天兵帶路，收復會寧！”
“沒機會了！” 有人在窗外大聲冷笑，“早就有人帶着另外一路明軍，殺奔會寧了。你還是等着在地下，跟鞠景仁老賊團聚吧！來人，送他們父子上路！”
不待鞠氏父子掙扎，半空中，有刀光一閃，兩顆頭顱落在地上，咕嚕嚕滾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