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緣由 （中）
“天朝再造之恩，小邦上下必將永世不忘！”
“天朝再造之恩，小邦上下銘刻五內！”
“天朝乃父之邦，小國臣民世代沐浴聖恩…”
高文軒和他身後的大多數義軍將佐，都是讀書人，說起場面話來毫無難度，很快，就讓歌功頌德聲涌滿了軍帳。
這些話，是必須要說的，雖然交談雙方都知道其毫無營養。李彤笑着聽了一會兒，待該大夥都發揮得差不多了，便擺擺手，將話頭再度拉回正題：“各位義士能夠對大明心懷感激，大明將士就不算白忙一場。昨夜連番激戰，我麾下很多弟兄都受了傷，急需找一個乾淨溫暖之處敷藥靜養。眼下偏偏城外又天寒地凍…”
“將軍儘管把軍營挪到城裡頭來，晚生會專門給傷號安排宅院，所有藥材和膳食，也由我通川上下全力承擔！” 高文軒的反應非常迅速，立刻接過話頭，大聲表態。
“如此，就有勞高將軍了！” 李彤聽了，笑着向對方點頭。隨即，又繼續說道：“昨夜之戰，倭寇潰不成軍，逃入山野之中者不計其數。還請高將軍及早派兵清理，以免他們重新聚集起來，死灰復燃。”
“應該的，應該的，李將軍儘管放心，這些雜事包在高某身上！我等生於斯，長於斯，總不能什麼事情都請天兵來做，自己光是在旁邊看熱鬧！” 高文軒再度接過話頭，回答得乾脆利落。
他的幹練，讓李彤省了許多力氣。於是，又快速將徹底清理其餘兩處戰場，將倭寇屍體集中焚燒掩埋，收攏逃散牲口等任務，一一做出了交代。高文軒等人則巴不得多幹一些事情，也都接受得毫無遲滯。
“敢問將軍，軍中糧草物資，可有缺乏？我通川雖然窮困疲敝，官庫裡卻還有一些存餘。願意拿出來給恩公們一洗征塵！” 看看正事兒已經說得差不多了，高文軒悄悄向身邊人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躬下身子，大聲許諾。
“是啊，恩公不遠千里前來相救，我通川斷無再讓恩公自行耗費糧草輜重之禮。願傾官庫所有，爲天兵一洗征塵！”
“救命之恩，無以爲報。還請恩公受了我等的孝敬，切莫推辭！”
…
衆義軍將佐心有靈犀，也紛紛躬下身體，大聲補充。彷彿自己態度不夠虔誠，對方就會當場拒絕一般。
“輜重就不必了，我軍中缺乏馬車，無法攜帶太多。但糧草的確需要補充一些，我就不跟諸位客氣了！” 李彤最近帶着選鋒營連番替朝鮮收復了三座城池，卻還是第一次，聽見對方主動提出支付戰鬥損耗，稍微楞了一小會兒，才做出了迴應。
“恩公不必擔心，馬車的事情，也交給我等解決！” 高文軒聞聽，立刻大聲承諾。
“是啊，恩公只管吩咐我等將輜重運到何處就行了。我等會出動義勇和馬車，儘快將輜重給您送過去！”
“恩公…”
其餘義軍將佐紛紛表明態度，堅持要把輜重送貨上門。
“還是不必了，路途太遠了些，況且沿途很多城池，此刻還在倭寇手裡！” 對衆人的熱情，李彤好不適應，又楞了楞，笑着擺手。
“不怕，不怕，我等可以帶着義勇，跟在恩公的大軍身後一起走！” 高文軒等人堅決不肯放棄，一個個喊得格外大聲。“就像，就像他們一樣。萬一遇到倭寇，也許還能幫恩公打掃戰場！“
“你是說他們？” 李彤迅速扭頭看了一眼正在帶着隊伍清理倭寇屍體的樸七、車立、金百萬等人，再度笑着擺手，“他們可不是跟在我身後專門負責打掃戰場的輔兵，他們是我選鋒營右部的正式戰兵。昨夜走在隊伍最後沒跟倭寇交上手，體力相對充裕，所以才承擔了給倭寇收屍的任務。”
“他們，他們是正兵？” 高文軒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扭頭看向身穿大明號衣的朝鮮將士，羨慕之色瞬間涌了滿臉。
朝鮮人居然也可以加入大明隊伍，與大明將士並肩而戰。既不會被大明勇士嫌棄，也不曾被大明將軍當做免費肉盾。這，實在太出乎大夥的意料了，讓大夥拼命眨眼，才能接受所看到的現實。
“他們當然是正兵，已經在李某帳下兩個多月了，並且，表現還相當不錯！” 李彤笑了笑，猶豫着補充。
“如果將軍不嫌棄，高某這個沒用的侄兒，也願意投入將軍麾下！” 高文軒偷偷咬了咬牙，一把拉過自己的侄兒高星吉，大聲說道，“除了他之外，高某還有五十名家丁，也請將軍一併收納！”
“將軍，晚生家裡也有一個不爭氣的兒子，願意帶五十名家丁加入將軍麾下！”
“將軍，草民的侄兒仰慕將軍已久，願意帶着三十名家丁爲將軍效犬馬之勞…”
“將軍，在下有個不爭氣的幼子…”
剎那間，衆義軍將軍都全“開了竅”，爭先恐後，想要把自家的子侄往選鋒營裡頭塞。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眼下兵荒馬亂，無論去了哪裡，都沒有絕對的安全，還不如送到大明軍中，跟在天朝兵馬共同進退。好歹天朝兵馬對上倭寇，勝多敗少，自家子侄只要不是太倒黴，活下來的機會遠超過留在家中。
而除了活命機會大增之外，加入明軍，還有其他許多好處。比如不會再擔心受到朝鮮官府的歧視，比如讓家族在面對朝鮮官吏之時，可以狐假虎威，還比如，萬一將來天朝皇帝開恩，准許參戰的朝鮮將士去遼東居住…
總之，將子侄們送入選鋒營，對義軍將佐的個人和家族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並且還可以緩解通川義軍求人出兵來救，卻支付不起救命代價的麻煩。
李彤哪裡知道，衆義軍將佐肚子裡，還藏着如此多的彎彎繞？聽到衆人請求將子侄送入自己麾下效力，還以爲他們是真的仰慕選鋒營連番大勝的威名而來。於是乎，稍作猶豫，就笑着說道：“諸位肯讓自家子侄入選鋒營效力，李某當然歡迎之至。不過，有幾句醜話得說在前頭。第一，無論是誰，如我選鋒營後，便是李某麾下的弟兄，李某會對其一視同仁，絕不會給予半點看顧。”
“一視同仁最好，一視同仁最好！” 類似的場面話，衆義軍將佐都不知道聽過多少回，立刻紛紛笑着拱手。
“第二，選鋒營可是不收孬種，膽子小的，千萬不要送進來。否則，臨陣脫逃，軍法可不會容情！” 李彤笑了笑，繼續補充。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衆義軍將佐沒口子答應，唯恐回答慢了，自家子侄撈不到進入選鋒營的資格。
“至於第三麼，也要諸位知曉。選鋒營在大明算是一支奇兵，向來居無定所。此番前來通川，也不會駐留太久。修整三天之後，將士們就必須出發，配合主力，與倭寇在平壤附近一決雌雄！” 李彤聲音依舊不緊不慢，落在衆人耳朵裡，卻宛若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