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佳婿(二)

紀賢妃在崇政殿裡待了小半個時辰,才告退出來。然後便去了安寧公主那裡。

安寧公主正忐忑不安地等着,見紀賢妃滿臉笑容來了,高高懸在半空的心悄然落了地。

“......我已經求過你父皇了,”紀賢妃笑着說道:“到殿試那一日,你父皇自會仔細看一看許徵。只要你父皇對許徵滿意,就會爲你賜婚。現在我倒是擔心,萬一許徵表現不佳,入不了你父皇的眼該怎麼辦?”

“這怎麼可能!”安寧公主脫口而出道:“許徵這般優秀出衆,父皇一定會喜歡他的。”

待話出口,迎上紀賢妃滿含笑意的眼,安寧公主騰地紅了臉,羞答答地垂下了頭。臉頰酡紅,眼中也有了神采。比起前些日子的懨懨無力,簡直判若兩人。

紀賢妃笑了起來:“傻丫頭,在娘面前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中意許徵,娘自會幫你達成心願,讓他成爲你的駙馬。”

安寧公主猶豫彷徨了一夜,心中依然有些愧疚負罪感,聞言囁嚅道:“父皇知道許徵和曹家有婚約的事麼?”

如果知道了,皇上肯定不會同意招許徵爲駙馬。

紀賢妃淡淡說道:“許家和曹家沒正式定親,口頭的婚約自然就不算數了。你父皇賜婚,也不算奪了臣子的女婿。”

安寧公主明知這樣的話是強詞奪理,卻沒有再吭聲。

她實在太喜歡許徵了!和許徵結爲夫妻朝夕相守,是她心中最美的願望夢想。

就容她自私一回吧!

母女兩個正說着悄悄話,就聽宮女來稟報:“秦王殿下特意來探望公主和賢妃娘娘。”

紀賢妃聽聞秦王來了,心裡很是歡喜,立刻說道:“快些請秦王進來。”

秦王大步走了進來。給紀賢妃行禮請安,然後看向安寧公主:“湘兒,你今日的臉色比前幾天好多了。”

那是當然。

安寧公主的病有大半都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來醫,有了紀賢妃帶來的好消息,病幾乎立刻好了大半。

安寧公主羞於啓齒,不好明說,只含糊地應道:“今天早上喝了藥之後就好多了。”

秦王舒展眉頭。笑着說道:“這就好。你這病斷斷續續的已經三個月了。再這麼拖下去,都快成藥罐子了。”

紀賢妃笑着插嘴道:“想治好湘兒的病倒也不難。再過幾日,殿試一過。她的病保準就全好了。”

安寧公主紅了臉,嬌嗔道:“母妃!你取笑人家!”

秦王聽出些意味來,饒有興味地追問:“怎麼了?殿試和湘兒的病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大大的有關係。”紀賢妃悠然一笑:“能參加殿試的都是今科春闈的進士,其中不乏年少英才。到時候你父皇若是有相中的少年俊彥。或許會從中擇一個做湘兒的駙馬呢!”

駙馬?

秦王笑容微微一頓,敏銳的察覺到了紀賢妃的言中之意。下意識地問道:“湘兒,莫非你已經有了中意的男子了?”

爲什麼他有種不太美妙的直覺?

這個直覺很快就成真了蘭陵風流全文閱讀。

安寧公主羞臊的不敢擡頭,只聽紀賢妃笑吟吟地說道:“是啊,湘兒中意的是新科會元許徵。這個許徵你也熟悉吧。她很快就要成爲湘兒的駙馬了......”

許徵?

怎麼會是他?!

秦王笑不出來了。心裡波濤洶涌,澎湃不息。

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湘兒什麼時候竟喜歡上了許徵?還想招他爲駙馬?如果她真的如願以償,許徵就會成爲他的妹夫。他再肆無忌憚。也不能對自己的妹夫“下手”......

秦王收斂了笑容,面色變幻不定。紀賢妃看在眼裡。暗暗奇怪,忍不住問道:“怎麼了?你是不是對許徵有什麼不滿?”

安寧公主頗有些忐忑的擡起頭來。

皇兄和紀家表哥交好,和許徵也頗爲熟稔。若是皇兄反對這門親事該怎麼辦?

秦王看着一臉忐忑不安的安寧公主,所有反對的話情不自禁地嚥了回去:“你誤會了。我剛纔只是驟然聽到好消息,一時震驚錯愕罷了。沒有什麼不滿的。許徵確實優秀出衆,湘兒好眼光。”

安寧公主這才鬆了口氣。

秦王滿腹心事,隨意地閒話幾句,沒有留下一起午膳,很快便離開了。

出了安寧公主的寢宮後,秦王臉上強撐着的笑容漸漸散去,心裡一陣煩躁陰鬱。

這種事不能告訴任何人,只能憋悶在心裡,別提是什麼滋味了。

五天後。

一百多個新科進士坐在金鑾殿裡執筆奮書。這些進士老少不一,年齡相差頗多。年齡最大的四十多歲,年齡最小的只有十七歲。

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正是新科會元許徵。

今日所有人都穿着統一的青色儒衫,按着春闈名次依次坐開。有資格坐在第一二排的,是春闈的前十名。

許徵身爲會元,理所當然地坐在第一個。

殿試這一關,一般不會罷黜新科進士,不過,卻是衆人踏進仕途的最重要關口。皇上會親自批閱前十名的試卷,其餘的答卷裡答的格外好的,也會有主閱官送到皇上手裡。若是能在殿試裡給皇上留下深刻印象,對仕途自是大大有利。

也因此,衆人拿到考卷後,個個絞盡腦汁,力求寫出最好的文章來。

許徵思忖片刻,開始寫草稿。草稿寫好之後再仔細修改,最後整整齊齊的謄寫在答卷上。

金鑾殿裡安靜無聲,只聽到筆尖碰觸紙張的簌簌聲響。許徵心無旁騖專心致志地做答卷,並未留意到坐在龍椅上的皇上時不時地在打量他。

這就是湘兒中意的少年?

目如朗星,五官清俊。單看相貌,確實是千里無一的俊秀少年。這麼年輕就考中會元,顯然才學也是極其出衆的。

皇上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番,心裡頗爲滿意。

待殿試結束後,所有進士一起起身謝恩,並退到殿外等候召見(修真)師姐的劍。

許徵正要隨衆人一起退下,就聽皇上身邊的太監尖聲道:“請新科會元許徵暫且留下。”

許徵有些意外。卻不敢怠慢遲疑。忙應聲而立。

其餘的人魚貫退出金鑾殿,無人敢在皇上面前東張西望。一個個心中對許徵的好運羨慕眼熱極了。

這麼多的新科進士,皇上獨獨留下了許徵。顯然是對許徵另眼相看。看來。今日的狀元十有八九是許徵的囊中之物了。

許徵垂首站在金鑾殿內,心裡遠沒有外表來的平靜。

皇上獨自留下他,自然是極少見的殊榮。不過,他總有種隱隱的奇怪預感。皇上留下他。似乎另有目的......

太監將前十名的答卷呈到了皇上面前。放在第一張的,赫然正是許徵的答卷。

皇上取過試卷。還沒看清內容,便已暗暗驚歎一聲。答卷上的字跡清雋飄逸,工整而美觀。不說別的,只這一手漂亮的書法。便足以令人另眼相看。

再仔細瀏覽文章,通篇文采逼人。

皇上心中大爲滿意,眼中流露出笑意。這樣優秀出色的少年。點爲狀元十分合適。再賜婚安寧公主,傳出去豈不是一段佳話?

“許徵。”皇上的聲音頗爲溫和:“你師承何人?”

許徵正要跪下回話,就聽皇上說道:“不用跪下了,朕允你站着回話。”

這樣的恩寵,由不得許徵不受寵若驚,忙感激涕零地應道:“謝皇上恩典。許徵自幼隨父親讀書,書畫也都是學自父親。”

“哦?”皇上饒有興致的問道:“你的父親是何人?”

能教出許徵如此優秀出色的少年,許徵的父親絕不可能是籍籍無名之輩。

許徵恭敬地答道:“父親名諱一個翰字,十八年前曾考中過探花。後來在臨安做了同知。四年前,父親因病去世了。”

皇上對許翰這個名字還有些印象,聞言笑道:“原來你是許翰的兒子。許翰當年書畫雙絕,才學過人。你比你的父親還要強一籌!”

許徵忙應道:“多謝皇上誇讚。”

一旁的太監湊趣地低聲道:“皇上還不知道吧!皇后娘娘爲陳將軍賜婚,那位許二小姐正是許會元的親妹妹。”

皇上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陳元昭中意的女子,原來是許徵的妹妹。

許徵如此優秀出衆,他的妹妹顯然也是才貌兼具的佳人。

在皇上心裡,陳元昭當然和普通臣子不同。因着這層隱秘的關係,皇上看許徵不免又順眼了幾分。原本還想着過些日子再賜婚,此時卻下定了決心。

“許徵,你年少得志,才學過人,這一科的狀元非你莫屬。”皇上和顏悅色地說道。

許徵雖早有心理準備,可親耳聽到皇上這麼說,心裡依舊無法抑制的一陣激動狂喜,忙跪下謝恩。

父親病逝後,他用單薄的肩膀撐起了許家,也擔起了光耀門楣的沉沉重任。這幾年來,他沒有一刻輕鬆懈怠過。

現在,他終於做到了沒有來生!

他得了皇上的青睞,中了狀元,光宗耀祖。將來再娶溫柔美麗的曹縈過門,奉養母親再準備嫁妝讓妹妹風光出嫁,此生再無遺憾。

許徵磕頭謝恩後起身,趁着擡頭的時候,迅速的看了坐在龍椅上的皇上一眼。

穿着龍袍的皇上十分威嚴,不過,到底已年過五旬,已經呈現出垂垂老態。皮膚鬆弛,額上有不少皺紋。

許徵匆匆看了一眼,便又重新垂下了頭。

直視皇上,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今日的“驚喜”遠遠出乎了許徵的意料。只聽皇上又笑道:“許徵,朕今日再賜你一樁喜事。”

喜事?

許徵心裡一個咯噔,陡然有了不妙的預感。

“朕的幼女安寧公主,今年十五,生的美麗可愛活潑伶俐。朕一直視她爲掌上明珠,對她疼愛有加。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朕的女兒是金枝玉葉,也到了婚配的年齡。朕總不能一直留她在身邊......”

皇上溫和的聲音傳進耳中,許徵的面色卻悄然變了。之前說是喜事,現在又說起了安寧公主。若是他還猜不出皇上是什麼用意,就白活這麼多年了。

皇上竟是想爲他和安寧公主賜婚!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皇上之前從未見過他,怎麼會忽然想起要招他爲駙馬?!此事背後,一定發生了一些不爲人知的隱情......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最重要的是他該如何婉言拒絕此事!

如果他有心,當日察覺到安寧公主對他有意時,大可以暗中對安寧公主示好。可他從來沒想過要做什麼駙馬,一直對安寧公主保持距離。

更不用說,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真正喜歡的女子。這個駙馬,他是絕不願意做的。

直接拒絕當然不行,若是觸怒了皇上,不僅是他的性命難保,許家滿門都會危在旦夕。

許徵迅速有了決斷。

在皇上沒來得及張口說出“賜婚”兩字之前,許徵忽的跪下了:“許徵有事要稟報,斗膽打斷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膽敢打斷皇上說話,這份勇氣可不是誰都有的!

站在皇上身側的內侍們和幾位大臣俱都是一驚。

皇上也微微一愣,有些不快地皺起了眉頭。

他剛纔那番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許徵沒欣喜若狂的跪下謝恩,反而是“有事要稟報”。莫非,他不想做駙馬?

“你有何事要稟報?”皇上按捺着心裡的怒意,淡淡問道。

許徵跪在金鑾殿中間,聲音頗爲沉穩,並不慌亂:“啓稟皇上,許徵在去年年底與座師曹大人的千金有了婚約。因爲曹小姐的祖母急病去世,曹小姐需守孝一年,親事這才耽擱了下來。皇上的美意,令許徵受寵若驚感激不盡。只是許徵不願做那等背信棄義之人,也不願辜負了曹小姐。還請皇上明鑑!”

說完,深深的一跪到底。

一旁衆人面面相覷,不知該誇許徵膽子大,還是該笑他不知死活。

皇上賜婚是何等的榮耀?他竟然就這麼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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