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逐凰》(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凰丘大陸本就奇人頗多,善謀之人能掐會算更是屢見不鮮。

東國,言星樑放下手中羅盤,不動聲色將手腕圈圈暗紅印痕掩下,拭去額間薄汗,重回溫雅清潤模樣。

他似往常那般步入宮中,得了宮女的指引去往演武場,才進門便望見那抹鮮紅衣影,雙手持槍翻飛於臺上。

東國擅武,母皇在世時,對太女炎青的管教從未有一刻懈怠,言星樑看着妹妹練武的身影,一時回憶起她幼年扎馬步偷懶被責罵,癟嘴撒嬌的神情,不由軟了眉眼,露出淡淡笑容。

噌——!

長槍深深扎進地面,炎青隨手抹了把汗水,一襲戰袍殷紅如血,走動間盪出淺金凰紋。

“言卿,你來啦!”

炎青言卿,現任東皇只能在這些小地方彰顯一些親近心思。

“臣參見陛下。”

言星樑依舊禮數週全。

他看着她日漸成熟的面容,心頭騰起一股感慨。

母皇是對的,唯有炎青,唯有她,才擁有萬中無一的資質,此時羽翼雖稚,但假以時日必成騰凰。

言星樑眸光纔剛稍稍黯然,立刻就死死皺了皺眉,強行將那股針扎似的疼痛忍了下去。

“言卿?”

炎青覺察出異樣,擡眸問道。

“無事,許是近日偶感風寒。”

言星樑笑意清淺,兩人一道往書房去了。

【突然心情複雜,雖說老東皇偏心偏得沒邊了,但炎青學武,言星樑善謀善治,這兩兄妹要是能一直這樣共同管理國家也不錯】

【誒?我有個問題,這片子裡攏共三個謀士,常青、言星樑和焦鼎銘裡怎麼就最後一個不會點玄幻東西】

【配平咯,北國本來就夠可以的了,焦鼎銘要是再神神叨叨的那其他兩國還怎麼打】

【不不,我覺得言星樑是真材實料的,常青太神了反而不正常,說不定他就是那個“妖邪”,至於焦鼎銘,emmm,我能說我就喜歡這種凡人智慧反而把神一樣的人物算計成功的劇情嗎?】

【+1,剛纔那個百家衝陣給我看得相當亢奮】

彈幕議論之際,北國宮中,朝臣彈劾焦鼎銘,原是在外征戰的許雙鸞從敵軍斥候處搜出密信,拷打之下,對方竟稱要送往京城焦家,此事一傳到朝中,立刻引起諸臣驚變。

被常青先生反覆放回多次的焦鼎銘頓時迎來衆多質疑警惕目光,臉色發苦。

唉,許雙鸞——

她向來心直口快,說句不好聽的,便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從不去深思其中彎彎繞繞。這一看便知是常青離間計的玩意兒,她竟真的跳進圈套,還大張旗鼓鬧上了朝,甚至在奏摺中狠狠罵了一通焦鼎銘,表達她對這位同僚的失望。

焦鼎銘疲憊不堪,他擡頭望了望鳳位上雍容倩影,苦笑着稱自己願以死證清白。

他此言一出,立時便有朝臣駁斥這是苦肉計,緊接着有過征戰經歷的老臣更是焦急,怒斥這些久居京城坐享安樂的井中蛙,言“若無焦大人,今後戰事謀略還可託與何人”,如此反覆,爭論不休。

最後,焦鼎銘被炎柔暫且關進大牢,等候發落。

【血壓上升】

【我麻了許雙鸞能不能動動腦子啊】

【上帝視角看得真累】

【其實吧。。。剛纔許雙鸞在戰場上什麼樣我們也看到了,真的是死戰不退啊】

【是啊,好不容易把敵軍打得鳴金收兵,還揹着將士的屍體回城,正是最崩潰最難熬的時候,突然抓到斥候還發現了密信,可不就直接炸了嗎】

【炎柔真的不行】

【不是,這都要結尾了,北國竟然還這樣?】

【我突然有了個不祥的預感,該不會袁蕭是按着預告片來寫的吧……】

【這常青先生是個毒士啊!怎麼出招一次比一次損】

【?攻心之計多常見,你要是覺得扎心那就說明這招管用】

【就是啊,離間計,老套路了,說白了不還是炎柔和許雙鸞這邊不行】

【是我錯覺嗎,爲什麼這麼多人對常青和焦鼎銘各種維護心疼,一到女皇女將就開始罵了?能別這麼雙標麼?】

【又來了又來了,非得上綱上線是吧?】

節目組規定的時長已經所剩不多,東國這邊,炎青親自披掛出征,配合着言星樑的謀劃,竟將南國有名的糧城殺了個措手不及,首戰告捷。

南皇炎露聽聞消息,急召常青先生回援,使人大跌眼鏡的卻是這兩位謀士在涼亭中的一番對話。

彼時,常青先生命使者送信,邀言星樑到亭中小坐,後者帶着一隊侍衛謹慎赴約,兩人對坐,直至此刻才見了對方第一面。

“言兄,可惜啊!”

常青先生笑道,一雙眼睛緊緊盯着言星樑。

“言某事務纏身,不便多敘,還請先生直言。”言星樑一開口便斷了他想要打啞謎的心思。

常青先生微一挑眉,像是不曾想到他心智如此堅定。不多時,驚訝中摻雜了些許恨鐵不成鋼的憤怒意味,冷冷哼道。

“言兄,這麼好的機會,你竟仍在愚忠!”

常青先生低聲道,“男子漢大丈夫,竟屈於女子麾下,豈不可笑!”

言星樑表情重重一變,怒道:“放肆!你當真是在世狂人,竟敢說出如此忤逆之語!”

凰丘大陸歷朝歷代皆是女皇掌權,此乃天命所歸,沒想到這人竟妄想取而代之,真是天大的笑話!

常青先生冷笑:“這鳳位,女子做得,男子如何做不得?!”

他循循善誘:“言兄,大好時機,熊某已將南國勢力收攏大半,屆時你取東國,我取南國,北國勢單力薄,唾手可得,這天下你我各分一半!”

“可笑!”

言星樑清秀面龐用力一皺,“你——”

他本想張口反駁,卻猛地對上常青先生那雙不知何時染上了詭異猩紅的眼眸,一時雙目失神,頭痛欲裂。

【???】

【我靠!給我看愣了】

【原來這常青是想直接把女皇弄下來?!草啊!】

【他說的挺有道理的啊,言星樑一早把炎青取代不就得了,想照顧妹妹也不衝突】

【你們就沒意識到常青先生這番話放在這個時代背景有多離經叛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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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星樑也不行,真夠孬的】

【剛纔那個一直逼逼我上綱上線的呢:)給老孃出來,這就是袁蕭想表達的主題】

【笑死了,你說是就是?】

“這彈幕看得人腦殼疼。”

韓忠不自覺搖了搖頭,擡手把平板上的彈幕給關了,再一看羣,發現羣友也爭執起來,有的說常青先生拿天下爲玩物,只謀取一己之私,也有的說言星樑畏畏縮縮,明明是男人卻流連兒女私情,異常小家子氣。

韓忠不禁嘆了口氣。

性別問題……袁蕭和方友文這次玩得真大。

常青先生到底是真叛逆,還是“男子意識”覺醒?

言星樑又到底是真迂腐,還是用情至深的兄長、堅定的忠臣?

倘若這兩個角色,不,這整個故事的性別都調換過來,又會是什麼樣子?

賢明善治,卻心念黎民百姓,不願開戰的男性君王,會被這麼多人責罵優柔寡斷麼?

性情直爽,武藝高強,卻不善計謀頭腦簡單的戰場殺神,又是否能得到更多的寬容?

亦或者,父皇偏愛太子,令女兒從旁輔佐,現在女兒念及姐弟之情,心甘情願爲弟弟堅守付出,這時嚴詞拒絕對她說“你要取而代之”的另一個瘋女人的合作邀請,那麼大多數人可能都覺得是她深明大義,她才做得對吧?

而那個神機妙算多智近妖的女謀士,實際卻是想以女子身份成爲皇帝的野心家,這樣的真相揭露出來,又有多少觀衆能受得了她的“野心勃勃”?

明面上是恢弘世界,三皇爭霸,核心卻直指最尖銳的話題。

甚至讓人不敢相信這是袁蕭,這是一個男性編劇能發掘並撰寫出來的故事。

意識到了這點的韓忠心情沉甸甸的。

袁蕭這傢伙,現在用更噁心的方式來報社了!

他的處理更加圓滑,也更加細膩,沒再像《空碑》和《熔爐》那樣把悲劇赤裸裸地展現給人看,卻把這條暗線埋進了方方面面,只要有人牽着線頭往下思考,頓時就能陷進對社會諸多現象的苦悶和感慨之中。

用大女主羣像來諷刺女性影視形象現狀和兩性話題,辛辣銳利得叫人不敢直視!

第五輪可真是針尖對麥芒,除了邵清龍這個攪屎棍以外,簡直就是神仙打架。

韓忠甚至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憋了一口氣,此時慢慢吐出來,心情仍沒有放鬆。

可想而知,這部《逐凰》能引發多少爭議。

連他都在猶豫要不要寫這篇影評,畢竟這種主題極易被有心人挑成對立,到時又是一團亂戰,根本沒有太多人能客觀地看待問題並理性思考,到頭來只會互相給對方扣帽子,接着就是無盡的謾罵,《逐凰》也會在這過程中成爲屢見不鮮的“強拉着社會話題蹭熱度的垃圾作品”。

唉,再看看吧。

韓忠收回心神再次看向屏幕,卻驚訝地發現畫面切回了《娛樂實習生》的現場。

???

什麼情況?

他愣了一愣,趕緊打開剛纔被他關掉通知的羣聊,這才從層層上飄的消息氣泡裡得知一個驚天霹靂。

《逐凰》被大衆評委叫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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