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軼道:“雖福王惡劣,然學生以爲,若賊真圍洛陽,將軍還是該救。危急之時救得福王,我舜鄉軍威震天下,將軍真正天下知名,士紳傳揚,朝廷更爲依重。”
王鬥沉默,依感情上,他對福王等人極沒好感。河南這個地方,衆藩雲集,他們的莊田,佔去河南一半以上的土地,他們就象吸血鬼,加速了河南之地百姓的貧苦。
特別是福王……人說明初的藩王一個比一個厲害,明末的藩王卻一個比書書網整理一個象豬。這福王便是其中典型,崇禎十三年河南之地己經人相食,其人還在花天酒地,過着荒淫無恥的糜爛生活,整天看豔舞,玩女子,體重吃到三百六十斤。
或許這又是朝廷樂意看到的,大明一向將藩王當豬養,治下百姓怨聲載道纔是正常,若富有“賢”名,那就是“邀買人心,圖謀不軌”,福王如各官員希望的那樣,只會吃喝玩樂,絕不交接賓客,纔是“中外安之”。
感情上王鬥對福王等藩王沒有好感,但理智告訴他,若解洛陽之圍,政治上的得分將是驚人的高。或許在朝廷及皇帝的心目中,以前王鬥領舜鄉軍擊敗清兵,可能都沒有救幾個藩王來得重要。
那是真正的天下知名,整個大明傳揚??不說整個大明,也是天下大部分士子心目中硬鐵的救火隊,朝廷更依爲棟樑。而且擊破李自成軍隊,在他們心中埋下畏懼舜鄉軍的種子,對未來的經營,同樣有非常高的好處。
坐視李自成攻克洛陽,唯一可有的好處,就是趁機擊潰其人軍隊,奪得他自洛陽取來的一些錢米,然比起傳揚天下的名望,顯然這好處短了些。
而且依王鬥後世看過洛陽的地方史志,李自成攻克洛陽後,從福王府,洛陽官倉,還有城內富戶取得的金銀錢米,遠沒有想象的那樣多,不過糧幾萬石,銀子幾十萬兩罷了。這些錢糧,老實說王鬥不是很在意。
與世人想象不同,李自成攻打洛陽,洛陽也曾經過激烈的抵抗,戰事從崇禎十四年正月初七日一直持繼到正月二十六日。整個洛陽動員,城中所有15歲以上,50歲以下男女都要護城。里長、甲長分片包乾,用白灰劃分守衛界限,婦女搭棚壘竈、做飯送水,全民皆兵。
平日在洛陽城作威作福的福王朱常洵,也放下架子,巡視防務,鼓勵軍士和百姓守城,還拿出大量的銀兩糧米鼓勵獎賞。特別組建敢死隊,每人賞銀百兩。
王鬥估計福王家財在守城時己經消耗很大部分,若真傳聞他有家財千萬,糧米百萬石,李自成不可能只抄走那麼些錢糧。
正因爲洛陽軍民的拼命抵抗,所以李自成軍隊損失頗多,最後守將投降,城池陷落後,李自成進城報復,將福王殺死。
關於福王之死,有四個版本,第四種說法流傳較廣,便是福王被吃了,名曰福祿宴。王鬥認爲這種說法是無稽之談,因爲比較有趣味性所以流傳較廣,而且不患寡而患不均,仇富是當時的主流,這種說法較爲解恨。
王鬥傾向第三種版本,福王募死士重創闖王軍隊,闖王殺他是爲了報復。攻進城後,不但將福王及城內四百餘官吏全部處死,同時還將從孟津、新安、嵩縣三名來洛陽組織抵抗的大地主孫挺生、王朝山、王翼明幾人殺死。
所以對王鬥來說,坐視李自成攻克洛陽好處不多,可能的物質收穫也不怎麼樣。
若在最危急的關頭解洛陽之圍,未來再解襄陽之圍,名震河南,湖廣,甚至是江南的良機輕鬆得到,充分證明自己大明守護神的角色,朝廷不依重也要依重。
有時名望比眼前的好處更重要,不管未來福王,襄王等人命運怎麼樣,至少目前王鬥救了他們,對自己好處很大。
觀流寇戰法,再趁機揚名,是王鬥此行戰略。
利弊權衡後,王鬥很快拿定了主意。
他說道:“如秦先生而言,若賊攻圍洛陽,我舜鄉軍當救之,不過需選個恰當時機。情報司需密切關注豫西之地,闖賊一舉一動,本將都要知曉。”
他環視衆人:“若我舜鄉軍出動,便是雷霆一擊,我要讓李闖膽戰心寒,以後望見我舜鄉軍旗幟而不敢戰,日日夢魘驚醒哀嚎!”
衆將都是一陣大笑,特別以高史銀與沈士奇更是狂笑,眼中閃過殘忍的光芒。
他們對王鬥充滿信心,對自己充滿信心,對舜鄉軍充滿信心,他們有這個底氣,有這個實力!
看衆人意氣風發的樣子,王鬥默默地想:“從開封到襄陽有千里之遠,那邊的事情,也該早做安排了。”
……
崇禎十二年十月二十三日,開封府。
開封是河南省會,開封府治所在,以祥符縣爲附郭,省、府、縣三級官署衙門聚集一地,各官衙署,俱在周王府西南。又以鐘樓爲中心,布政司署在鐘樓西街,都指揮使司署在鐘樓東街,下設斷事司、司獄司、知事署、經歷司等司。
圍繞這些衙署,周邊又是連綿的各官住宅,高牆朱門,屋宇宏偉。
在其中一所大宅內,河南副總兵陳永福正在沉思,洛陽消息越急,李自成橫掃豫西,連攻佔盧氏、陝州、靈寶、澠池、新安等地,使洛陽慢慢成爲一座孤城,其圍攻洛陽的趨勢越來越明顯。
崇禎八年時,高迎祥、李自成曾攻打過洛陽,兵敗城下,幾年後李自成捲土重來,傳聞其深恨洛陽,將來一定要屠城。在這個消息下,洛陽城內百姓越來越混亂,有錢人想着逃跑,各縣難民及大戶則紛紛逃入洛陽城內。
洛陽城不比開封城,兵馬較少,面對李自成的迅猛攻勢,城內的福王及大小官員恐慌不安。
福王除召前兵部尚書呂維祺、知府亢孟檜商議外,還急召開封城的兵備王胤昌,巡撫李仙風、總兵王紹禹等人前去議事,並有向朝廷求兵增援的意思。
洛陽的議事結果,便是識軍情情況,到時開封的總兵王紹禹、遊擊劉見義、遊擊靈泰等人都要引兵到洛陽增援,只留下陳永福自己領數千兵守禦開封。這導致開封的防守力量非常薄弱。
不過陳永福等人沒有辦法,河南當地官兵少,這己經是當地能抽調的最大力量。而李自成聲勢浩大,前去增援的官兵能不能擊敗那十幾萬流寇,保住洛陽,各人也是心下沒底。
今日巡撫與總兵從洛陽回來,陳永福看到他們陰沉着一張臉,往日總兵王紹禹最喜喚幾個將領,到大隅首去喝花酒,今日也不提了。
“賊寇剿而復起,怎麼就剿不完呢?”
正當陳永福想到這裡,一個聲音打斷他的沉思。
“爹,爹。”
一個年輕將領風風火火闖進書房來,濃眉大眼,明盔、罩甲、腰刀、弓箭,一身武將的打扮,顧盼中滿是朝氣,卻是他的兒子陳德。
看兒子這個樣子,陳永福不由喝斥:“看你急燥的樣子,還有沒有官將的體統?”
陳德嘻嘻一笑,他知道父親外表嚴厲,平日卻對他最是疼愛,外冷內熱的性子,作爲兒子,早將父親的脾氣摸透了。
他一拱手,一本正經道:“是,標下見過軍門。”
陳永福容色稍霽,眼中閃過慈愛之色,他的妻室早亡,這個兒子是他一手拉扯大的,這又當爹,又當媽的,對兒子的感情便透着雙層疼愛。而兒子陳德也不負他的期望,身手不凡,在開封府遠近聞名,還射得一手好箭(歷史上李自成攻開封,便是陳德射中其左眼)。
大明軍中向以武勇爲尊,陳德的驍勇,給作爲父親的陳永福大大長臉,每每與各將閒聊,談起他的兒子,都是一片讚譽,言其虎父無犬子,讓陳永福的虛榮心大大滿足。
此時陳德也是守備官銜,掌管着陳永福麾下家丁五百人。陳永福作爲副總兵,直屬營兵三千人,雖不象總兵王紹禹那樣苛待部下,吃空餉人數達一半,不過也有許多老弱殘兵在裡面,這五百家丁,就是陳永福最大的憑據力量。
陳德也不負其所望,將這五百家丁操整個井井有條,憑着這數百強悍家丁,不論巡撫李仙風,還是總兵王紹禹,都對自己客客氣氣,連周王府的長史,見了自己也要尊稱一聲陳翁。
不過對兒子,陳永福也有很多不滿的地方,便是喜愛交遊,三教九流,無所不交,最近聽聞與大山貨店街的周龍打得火熱。那周龍什麼人?遊俠兒一個,專門在大山貨店街等地收取保護費,還掌控着幾百個清唱妓女到各茶樓酒肆去伺候。
兒子與這樣的人物來往,真是大失他的身份。
他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陳德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父親又要開始訓導了,因此他搶先說話:“父親,王軍門從洛陽回來了吧?”
果然陳永福被轉移了注意,他長嘆道:“王軍門他們剛從洛陽回來,李巡撫的意思,如若洛陽軍急,便由王兵備領王軍門的標營,還有劉見義,靈泰兩營遊兵前往赴援,爲父見他們如喪考妣的樣子,恐怕與賊作戰,都是膽戰心寒。”
陳德鬆了口氣:“父親沒被派去就好。”
他興災樂禍:“軍門與王兵備平日與巡撫大人交惡,這下被李巡按找個由頭好好整治一把,數十萬流賊,夠他們喝一壺了。”
隨後他擔憂:“父親不會到時也被派去吧?”
陳永福在書房內踱步:“爲父也是不知,若軍情緊急,也不是沒可能。”
陳德沉思默想良久,隨後他興奮起來,躡手躡腳來到陳永福身前,低聲道:“父親,聽說過那定國將軍王鬥了嗎?他昨日領軍到開封,向城內討要行糧,孩兒今日去他營中一趟,嘖嘖,那兵馬……”
他悄聲道:“孩兒有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