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的火星在引線的這一頭冒起,極其快速地向着另一頭延伸出去。
線很細,火星很小,但燃燒得極其穩定,完全沒有熄滅的意思。
宇文隨眉頭皺緊,輕輕一拉餘之成,向後退了一步。
餘之成有點不明所以,宇文隨輕聲道:“危險!”
餘之成臉色一變,登登登向後大退三步。
他這動作有點大了,周圍人都看見了,有人不明所以,也有人瞬間反應過來,光速後撤。
引線雖然長,但燃得極快,他們剛剛退後,它就已經燒到了位置,幾乎頃刻之間,細管就爆炸了開來。
“噗”的一聲。
擺在泥土上的一共三個雞蛋,中間那個殼飛黃出,清液四濺,爆了開來。
左右兩個,紋絲不動,幾乎連晃都沒有晃一下。
這動靜實在也太小了,瞬間顯得餘之成剛纔的反應太大,不僅唐突,而且犯慫。
好些人忍不住去看他,雖然馬上就把目光移開了,但這一會兒的矚目與驚異也非常明顯,像幾根尖刺一樣,刺得餘之成臉皮子生疼,還有點火辣辣的,非常刺激。
全是因爲宇文隨誤報,他才反應過大,丟了人!
他霸道慣了,在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就反手一個巴掌,抽到了宇文隨的臉上。
這一巴掌打得非常重,宇文隨的臉馬上歪了過去。
周圍人表情微微有些異樣。
這個時代,你打自己家下人沒事,但現在這種場合,是不是顯得養氣功夫不太到家?
餘之成當了十幾年的晉中王,在乎這個?他對這些目光視若無睹,還接過身邊小廝遞過來的手帕,泰然自若地擦了擦手。
宇文隨也沒什麼異樣,他第一時間跪下,給餘之成磕了個頭,然後爬起來,走到炸開的雞蛋旁邊,去檢查那一處的情況。
“控制確實精準。”他讚許地說,然後問李晟,“能保持這種程度嗎?”
李晟表情古怪地看着他,片刻後才點頭,道:“可以。”
他把那地方清了一下,剷掉粘着蛋液的泥土,又放了三顆蛋。
這次他放得更近了一點,炸的是最左邊的那顆。
引線燒完,雞蛋爆開,右邊兩顆同樣紋絲不動,好像跟左邊那個兄弟處於兩個不同的空間一樣。
接下來李晟又把實驗重複了兩次,雞蛋越靠越近,但每一次都還是隻會有一個雞蛋爆炸,穩定得驚人。
李晟的興致也起來了,他的眼睛比之前更亮,介紹的聲音也比之前更加洪亮。
最後一次,他只擺了一個雞蛋,指着它說:“這個蛋,我只炸一半!”
一個完整的蛋,只炸一半?
這怎麼可能做得到?
李晟一通操作,做好了準備。
一如即往,引線炸開小小的火星,像無數星辰憑空產生,又憑空落在那片空氣中,最後形成一條小小的星河,乍明乍滅。
引線到了彼端,雞蛋一如即往地炸開——
不,並不是一如即往。
真的如同李晟所說,炸開的只有它的下半部分,而上半部分的蛋殼,完整地飛了起來,飛出小小一段距離之後,落在了地上,蓋在了溼潤的泥土上。
說只炸一半,真的就只炸一半!
這時,李晟也鬆了口氣,快活地笑了起來。
他其實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他還是試了。
許問也很吃驚——他是真的沒想到,李晟對炸藥的控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控制得這麼精確、這麼極限!
“怎麼樣?我們確實可以實現方案上的內容吧?”李晟站起身問宇文隨,迴歸了原先的話題。
此情此景,宇文隨怎麼可能說不能?
他是見過火藥爆炸的場景的,知道它有多麼大的威力。
當它能做到如此細微精準的控制……改天換地,又有何難?
宇文隨緩緩地點頭,看着他這個反應,餘之成的眉頭突然皺緊,感覺到了一絲不對。
實驗做完,空氣裡瀰漫着淡淡硝煙的氣味,一羣人深思地看着現場,回去了大殿。
接下來,宇文隨又問了許問幾個問題,許問全部都胸有成竹,一一回答。
其實所有的問題裡,最麻煩的就是第二個,也就是關於炸藥的那個。
宇文隨把這個問題放在這個位置,是經過設計的,就是想在開始的位置把許問一方的氣勢打壓下去。
結果他是真的沒想到對方研究出了炸藥,還把它運用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控制精準,讓他完全沒找到任何找岔的機會。
技術突破就是降維打擊,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他接下來的問題其實也還是挺犀利的,要麼針對技術要點,要麼針對資源調配或者人員安排,都是許問報告裡沒有寫清楚,甚至沒有提及的問題。
他連珠炮一樣地問,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完全沒有讓人喘息的機會。
但許問答得也非常快,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往往是他剛問完,話音還沒有落,許問的答案就接了上來。
真正的對答如流,而且每一個問題,他都不是信口開河,全部都是數據與分析翔實,是經過認真調查與思考得出的結論。
顯然,這些內容,許問也全部都是準備好了的,只是沒有預先寫在方案裡而已。
確實是準備好了的,所以許問回答的時候都沒費太多心思,反而分出了一些心神,開始想另一些事情。
宇文隨這個人是真的有點厲害,如果說昨天一晚上給餘之成準備出新的方案,是他早就準備好了的,現在問的問題,可是實實在在研究了許問方案才能問出來的。
一晚上時間,準備方案,研究對手,面面俱到,真的很難得。
只是現在看起來,餘之成對他的態度很不怎麼樣,是沒認識到他的能力,還是身處高位,他已經習慣了對工匠的這種態度?
別的不說,現在許問完全沒被宇文隨難倒,一個個問題回答上來,一邊餘之成的臉色也開始了變化,越來越難看了……
不過,雖然欣賞宇文隨,但對手就是對手,許問沒打算放過。
兩人的應對大概持續了半個小時,宇文隨終於暫停了下來,要了杯茶,假借喝茶,重新翻開許問的冊子,顯然又玩起了“大家來找岔”,試圖找到新的問題了。
這時,許問換了個姿勢,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放鬆。
他微微笑道:“關於餘大人的籌案,我也有一些問題,可否請宇文大人指點一二?”
宇文隨猛地擡頭,餘之成眼中也掠過一道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