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从进帐到现在一言不发,他听得很认真,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方案。
这时曹操问他,程昱便从江夏军水寨内取出十几只大船模型,一字摆放在水寨前,对曹操和众人道:“大家考虑过没有,为什么千石大船明明已经无法战斗,江夏军还要把它们摆放出来,是压阵吗?还只是做做样子?”
旁边陈群脱口而出,“这是防备我们火攻水寨!”
曹操若有所思,“仲德的方案是用火攻?”
程昱点点头,“一点没错,这场战役的关键并不是两百艘小船的战斗,而是这三十艘千石战船,它们的作用就是为了防备我们火攻,但恰恰又提醒了我们,这场战役我们若能获胜的关键就在火攻。”
刘晔眉头一皱道:“可是江夏已经在防备我们火攻了,他们会给我们机会吗?”
程昱微微一笑,“这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现在江面上西北风强劲,这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如果我们不利用好有利的风向,那么我们真的就没有机会了。”
曹操走到战盘江夏军一侧,弯下腰仔细查看江夏军水寨的结构,他忽然用手指重重点了点水寨大门,“关键在这里!”
“丞相果然高见!”
程昱对众人笑道:“我们不需要杀入江东军水寨,只要我们能在大门处放火,用火势封锁大门,那么水寨中的江夏战船将无法出来,也就无法阻止我们渡江,一旦前锋封住了江夏军水寨,那就是我们千船竞发,十万大军渡江的一刻。”
“但仲德是否考虑过江东军?”
刘晔又补充道:“既然江东军和江夏军的分裂并不真实,那么江东军突然杀出,对我们的渡江大船会造成严重威胁,仲德考虑过吗?”
“我当然考虑过,江东军现在驻扎在邾城,从邾城过来需要一天的时间,这还是人力小船,大船无法逆江而行,根本就来不了。”
其实程昱心里也知道自己的方案很仓促,必然会有他顾及不到的漏洞,但程昱却更了解丞相心中焦虑,河北危急,丞相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谋士,要因势利导,在不能改变大局的前提下,要尽可能地提出一个合理有效的方案,他的火攻方案就是最好的方案,就算只有五成的胜机,他也只能赌了。
大帐内一片寂静,程昱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只要在今晚发动进攻,江东军战船就来不及支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曹操望去。
曹操依旧在注视江夏军水寨,他心里很清楚,事实上他已经不可能撤退了,西北风强劲,大船难以北归,就算他想撤退,江夏水军也不会容他渡过汉水,这就叫形势比人强。
但曹操绝不想让手下知道他其实是没有了后路才战,这会动摇士气。
过了良久,曹操才站直身体缓缓对众人道:“现在是中午,所有士兵回帐睡觉休息,今晚两更,发动渡江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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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昱的方案确实很仓促,出现了他没有顾及到的漏洞,他算到江东军的战船无法逆流西进,时间上来不及,但他却忽略了陆地,江东军虽然是水军,但水军也一样可以在陆地作战。
从赤壁乌林向东依然是茫茫的云梦泽,水泽中分布着大片泥潭沼泽,杀机暗伏,但紧靠长江沿岸却有一条宽约一里的天然通道,尽管被茂盛的森林覆盖,但可以在森林中穿行,一直走到百里外的三江口。
夜晚,一支近三万人的军队在森林中疾速行军,三万大军延绵十里,虽然声势浩大,行军却又无声无息,大旗卷起,只听脚步的沙沙声响和战马打着响鼻。
这支军队正是弃船上岸的江东军,按照刘璟的部署,他们并不从水路进攻,而是转为陆路,沿着长江向西进发,最后在乌林向曹军大营发动攻势。
刘璟在接到河北起事的消息后便知道和曹军的决战在即,他立刻通知江东军实施登陆计划。
江东军是在昨天夜里登陆北岸,然后沿北岸疾行,白天则宿营休息,在天黑后又继续行军,百里的路程并不遥远,江东军距离曹军大营已不足十里。
一名斥候从前方骑马疾奔而至,找到了主帅周瑜,在马上躬身禀报道:“启禀都督,前方三座哨塔都已被拔掉,太史将军说曹军内已有大规模调动迹象。”
前锋是大将太史慈,他率领五百最精锐的士兵在前方开道,拔掉曹军哨塔,保证军队安全。
周瑜抬头看了看天色,大概是一更时分了,曹军这个时候大规模调动,必然是今天有重大军事行动,这样的话,他们不能离曹军大营太近,一旦被发现,将会前功尽弃,须等战争爆发才能发动攻击,这样才能保证获得最终的胜利。
想到这,周瑜当即下令道:“全军就地休息,命后面的军队迅速跟上来。”
士兵们纷纷坐下休息,几个人背靠一棵大树,或者取出水壶喝水,或者闭上眼睛小憩。
周瑜却显得有点心事忡忡,负手站在一处高处,眺望曹军大营,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黑沉沉的夜幕和茂密的树林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心事重重,有一种为人做嫁衣的苦涩,他直到才明白,什么刘璟一定争夺战利品的分配权,因为刘璟早就安排好了这场战役,将由他江东军来攻打大营。
而攻打大营所收获的战利品却是最丰厚,刘璟当然不会把这个好处拱手让给自己,所以他就利用赎回黄盖之事来逼迫自己答应战利品的分配权。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刘璟的深意,这让他十分沮丧,但同时也又有一种远不如人的叹惋,他自负才智高绝,但和刘璟相比,他却又相差太远。
想到这,周瑜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这时,吕蒙慢慢走到周瑜身旁低声道:“都督好像有些烦恼,是为黄老将军之事吧!”
尽管周瑜并没有向众将透露他和刘璟签订条约之事,但众人都心知肚明,都督一定是答应了刘璟什么条件,才把马延的脑袋弄到手,刘璟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周瑜苦笑一声,没有回答吕蒙的疑问,吕蒙却很理解周瑜的难处,他也知道周瑜忧虑在哪里?
他便笑着安慰道:“都督不要想得太多,保住黄老将军,就是给吴侯一个最大交代,我们都认为,换回黄老将军是都督的明智之举。”
“此事多说无益,还是集中精力打好今晚的仗。”
周瑜不想再提这件事,便转移了话题,他笑了笑道:“说老实话我也挺佩服刘璟对战争的控制能力,他告诉了我一个情报,河北袁氏已经复兴了,河北形势对曹操十分危急,而曹操急于结束这场南征之战,他必然会仓促进攻,这样我们就有了机会。”
吕蒙眉头一皱道:“都督觉得,河北袁氏复兴和刘璟有关吗?”
周瑜点点头,“我相信袁氏复兴必然是他一手促成,因为他对我们的一切安排,就是在等待这个时机的到来,至少他参与了此事。”
这个结论令吕蒙暗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周瑜微微叹息一声道:“刘璟不仅是曹操的劲敌,将来也是我们的劲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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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光微明,清冷的月色照耀在茫茫的大江之上,在赤壁矶头半圆形的山顶上,刘璟负手凝望着滔滔江水,‘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他低声吟诵,胸中俨如大江东去之水,有一种波澜壮阔般的壮丽情怀,他忽然笑了起来,问道:“先生相信命运吗?”
在他身后,贾诩摇了摇头,“我不信命运,但我相信天道。”
“天道如何,命运又如何?”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所以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尽力,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州牧则行人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或许这就是州牧所说的命运。”
刘璟回头凝视贾诩,他没有听懂贾诩的意思,贾诩又道:“州牧已占尽赤壁之利,为何就不肯给曹丞相留一点余地呢?”
刘璟平静说道:“我并不信奉人道,我信奉的是王道,所谓王道就是谋取最大的利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攻于九天之上。”
“可世事如棋,世间之事恐怕不会按照州牧的期望来走。”
刘璟淡淡一笑,“我只管大局,具体的每一步谁又能谋划得到那么远,对于曹操,我的王道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贾诩苦笑着摇摇头,其实他是想劝刘璟赤壁一战不要将曹操赶尽杀绝,留一点余地,但刘璟决心已下,一定要利用赤壁之战最大程度削弱曹军的势力,他也无话可说了。
这时,旁边哨塔上的士兵大喊:“州牧,江面上发现了敌船!”
刘璟快步走上前注视着波光粼粼的大江,他果然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出现在江面上,刘璟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