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馮玨似笑非笑地與他對視,看在止戈眼里,只覺得他們儼然像是鏡里鏡外的兩個人,要不是眉宇間的氣質不同,走在路上肯定會教人以為兩人是雙生子。
「馮玉,你搶不走的。」半晌,馮玨才淡聲道。
「是嗎?」馮玉笑眯俊魅的黑眸,瞧一個小泵娘從人群里擠到馮玨身後,以眼示意著。
馮玨微回頭,見是黃麗,垂睫掩去不耐。「黃姑娘有事?」
馮玉沒興趣听他倆說什麼,朝止戈勾了勾手指,便逕自往前走去。
「爺,咱們真的要回京了?」止戈低聲問。
「當然還沒。」
「可是爺不是不信那位術士?」
馮玉幾不可察地嘆口氣,無比憐憫的望他。「止戈,我到底該怎麼教你,才能讓你這腦袋好一些?不聰明到這種地步,我都不忍心傷你了。」
你已經傷我很深了……「明明是爺不信,明明是爺說差不多要回去的……」
「你認為我會在馮玨面前說實話嗎?」唉,這孩子讓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教了,孔老夫子說的因材施教,真的好難。
止戈輕呀了聲,明白了,「那麼咱們留在這兒做什麼?」
平川鎮的土壤不適栽種,這兒種不了稻和青稞,頂多就是些黍米,可這些黍米別說上品,就連中品都談不上,根本入不了爺那刁鑽又講究的眼,絕不可能和當地米商做買賣。
馮玉無力地嘆了口氣。「止戈,你知道我為什麼身體不好嗎?」
「不是因為鳳爺……」
馮玉拿起折扇往他頭上一敲。「全都是被你氣的!不冀望你舉一反三,可你不能事事問我,你好歹也要動動腦子想想,哪怕術士是假,可有人預言山崩是真,咱們現在就是要找出躲在暗處、真有本事的人,懂不。」
止戈撫著被打紅的額,皺緊濃眉,道︰「那就得要找人問問黃家人是何時到平川鎮,平時往來接觸的有誰了。」
馮玉吁了口氣,慶幸爛泥偶爾也能涂上牆。「既然知道了,趁著馮玨現在被纏著,趕緊暗地里去查。」
樹大招風,馮玨頂著皇商的招牌而來,任誰都想跟他攀上關系,哪怕他和他目標一致,但他就是比他多了點空閑好辦事。
「爺,那咱們先到那黃姓一家子落腳處附近問問好了。」
「走。」
「還有一位關姑娘?」
來到縣太爺借給黃家人住宿的屋子附近,馮玉一開口便從鄰居嘴里打探出個消息。
「是啊,那位關姑娘是個小泵娘,看起來像是才及笄而已,可黃家的女兒卻都喊她姊姊呢。」
「那位關姑娘是和黃家人一道來平川鎮的?」
「不是。」
這回答可教馮玉滿意地笑眯眼,朝那老丈再問︰「所以關姑娘是平川鎮人?」
「也不是。」
「那麼,她是何身分?」
「那位關姑娘的來歷嘛……」那老丈人沉吟著,余光像是瞥見了誰,忙喊道︰「方家大娘。」
馮玉側眼望去,就見位年近半百的大娘,老丈人向前跟她攀談了幾句,她便看向了馮玉。
「這位爺找關姑娘有何事?」方大娘略帶防備地問著。
「就幾句話想問她。」馮玉釋出飽含善意的笑。
他知道,哪怕是窮鄉僻壤,這男女之防還是有的,總不好唐突小泵娘。
「不知道是想問她什麼?」
馮玉噙著無害的笑,說詞信手拈來。「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我家妹子走失了,家里人擔心著,差人打听著,輾轉得知她似乎是流落到平川鎮這兒,我正急著確認關姑娘是不是我家妹子。」
苞在身後的止戈瞬間瞪大眼。馮家何時有了千金了?要知道馮家的子嗣向來不豐,千金他是听都不曾听過。
「啊……莫非你就是關姑娘的大哥?」方大娘聞言,喜出望外地道。
馮玉听著,心思轉得極快,接著道︰「那肯定是她了,差人通報一聲,見過面就知曉了。」說著,望向屋子大門,決定先敲門再說。
不管怎樣,只要能踫著面談過話,他就能知曉這位關姑娘到底是不是真正預言山崩之人。
「這位爺,關姑娘這時分大抵都待在山里。」方大娘卸下心防趕緊道。
「她不是和黃家人住在一塊嗎?」他詫異道。
「是啊,但大部分時間,她都待在山上,在黃家人到平川之前,她是住在山腳下的一幢茅屋,那是我兒子的獵屋。」
「莫非是大娘救了我家妹子?」
「不,是我媳婦在溪邊洗衣時把她撈上岸的,听說她一直想回家,想找她大哥。」方大娘托著腮說。「那姑娘性情好,小泵娘一個,看似出身不錯,也不嬌氣,就是古怪了點,喜歡往山里跑,要不就是泡在溪里。」
「既然如此,她怎會跟黃家人住在一塊?」
「這也不曉得,不過我那媳婦總說那關姑娘是個福星,我兒子有筆買賣正猶豫要不要接,她開了金口,我兒子下定了決心去做,結果狠賺了一筆;隔壁的老蔡本來要上山打獵的,卻被她死活擋了下來,後來才知道還好沒上山,要不肯定被滾石砸死,後來……這些奇聞還多得呢,對了,山崩之前,她也跟我媳婦說過山會崩,要山腳下的村民先離開,可惜沒人相信,後來想想那些事肯定是那位黃術士跟她提起過。」
「是嗎?」馮玉拖長了尾音,笑意漸濃。「不管怎樣,先謝過方大娘,一會待我上山確認她真是我家妹子後,必有重賞。」
「那……我帶爺去吧。」一听到重賞,方大娘二話不說想帶路。
「不用了,我自個兒去便成,要真是我家妹子,她必定欣喜若狂。」謝過了方大娘和老丈人,馮玉立刻朝太山的方向而去。
「爺,你這是信口開河啊,咱們馮家哪里有千金了?要是被人拆穿……」
「那就說是找錯人不就得了?」馮玉沒好氣地打斷他叨叨絮絮的話。
要是凡事都照規矩,日子怎麼過?
「所以爺真要上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爺也知道山上有虎,還不只虎呢,有毛的動物要多少有多少。」
馮玉緩緩停住腳步,側眼睨去的神情說有多冷就有多冷。
「提醒一聲而已。」止戈可憐兮兮地垂下眼。
「我還需要你提醒?」他還沒忘記他一大早天未亮就在溪邊看見了一只小狐狸!可又能如何?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可巧的是,才剛來到太山山腳下,竟然又與馮玨踫了頭。
「欸,怎麼縣太爺舍得放你走了,馮玨?」馮玉噙笑向前。
馮玨不答反問︰「不是說要回京了?」
「是呀,不過听說太山上有玉礦,心想既然都已經來到平川鎮了,自然會想上太山走走。」
「真巧,和我打的是一樣的主意。」
「是嗎?」確實是打一樣的主意,然而想一探究竟的不是玉礦,而是個人。唉,那個縣太爺真是不濟事,就連拖住馮玨的腳步都不成。
馮玨必定是看出端倪之後,旁敲側擊地問出個大概,才會甩開那票人直往太山這頭而來……這得要瞧瞧誰的運氣比較好了,畢竟太山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加上先前山崩,路況不明,就看誰先找到那位小泵娘了。
馮玉當先走去,馮玨緊追上來,同時低聲攀談。
「年初多謝你幫我調了一批青稞。」
馮玉瞅他一眼。「不用謝,橫豎也沒少賺你一筆。」他是糧商嘛,想調什麼糧,找他便是。
雖說京城兩家馮姓互不往來幾十年,但這一代既是他當家作主,他就沒打算和另一家撕破臉。做生意嘛,和氣生財,沒道理將送到面前的銀兩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