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黎育岷身上弄?她當然可以理直氣壯要求,反正身為妻子本就有權利向丈夫要求家用,何況他手上的錢還是她的,可她是個再驕傲不過的女子,既然把黎育岷當成對手,哪肯低聲下氣自對手身上求財?
直到黎育清和蘇致芬出現,童心知道她們是天衣吾鳳的老板,心思立刻活絡起來。
黎育清說︰「天衣吾鳳越開越大、越開越多,必須不斷推出新樣式,否則大齊上下哪個女子不會捻針拿線,就算不能全仿,也能仿個四、五成。」
蘇致芬說︰「沒錯,天衣吾鳳必須跑在前頭,帶領潮流。」
童心不明白什麼叫做「帶領潮流」,但蘇致芬做生意的態度是對的,她雖不能強要人家的股份,不過讓紫袖描些花色款樣並不難,紫袖女紅一流,而她這個主子穿衣的眼光一流,兩人合作,自然能擺弄出新款樣。
于是童心與黎育清一拍即合,說定她設計出來的款式,每賣出一件她便收半成紅利,半成不多,假設一套衣裳賣二十兩,扣掉成本剩下十兩,半成也不過就半兩,但天衣吾鳳的賣量大,若款樣受到歡迎,積沙成塔,也是筆可觀的財富。
黎育岷回府的時候,看見滿桌布料和裁開的布片,看見忙碌的童心和丫頭們,童心在紙上勾勾畫畫,嘴里一下子說︰「這里加上兩個褶子可以修飾腰身。」一下又說︰「這個紅紅得不純粹,有沒有更合適的布料?」
黎育岷不明白,不過就是個紅色,怎麼還有純不純粹的問題?
但他很高興,童心有了點女人的樣子,母親說,童心最近經常過去陪她和祖母聊衣服首飾。
他很清楚,童心身上穿的、戴的都是紫袖和紫裳張羅的,她根本不需要費心,所以她會與母親和祖母討論,只有兩種可能——不是把他的話听進去,準備開始和那些交口稱譽的貴夫人們打交道,替自己掙幾分好名聲,就是想融入黎家、討好長輩,扮演好媳婦的角色。
不管是前者或後者,都是好的開始。
童心的改變讓他心情愉快,原以為征服她需要花上大把功夫,沒想到她如此講道理,僅一席深談便降服她的脾氣。
童老爺小看他的說服力,更小看自己女兒的適應力,他有足夠的把握,相信聰明睿智的童心只要樂意,一定能夠很快被貴夫人們接受。
「還在忙?近午了,要不要先用飯?」黎育岷滿面春風的進屋關心問道。
紫袖幾個看見主子回來,飛快遞上帕子、新茶。
听見黎育岷的話,童心不禁皺了眉頭,現在吃飯成了她最痛苦的事兒,無論如何她都沒辦法把那些惡心東西給塞進嘴里。
紫裳只能安慰她,「小姐,再忍忍,等酒樓開張,奴婢天天上酒樓給小姐捎飯菜。」
不愧是童心帶出來的人,陽奉陰違這件事做得很到位,只要黎育岷在跟前,所有人都是一口一句四女乃女乃,但黎育岷一踏出屋子,她們就自動自發把四女乃女乃改回小姐,從來沒出過差錯。
「嗯。」黎育岷開了口,童心只得勉強應聲道︰「紫袖,把東西收收。」
「是,四女乃女乃。」她飛快把滿桌子的布料拾掇好,不多久紫裳、紫襄就將飯菜端上來。
菜一上桌,童心忍不住蹙眉,悄悄向紫裳使個眼色,紫裳下去,再回來時,袖子底下藏著一小碟子腌菜,那是紫裳去童府要來的,道些天童心全靠它撐日子。
「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回來?」她開口問,試著將黎育岷的注意力引開,好讓紫裳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碟腌菜給擺上桌。
「這是好事,表示國泰民安、四海升平,朝堂無大事。」
黎育岷喜歡和童心對話,不管是言不及義的無聊話,還是國政民生,她都能侃侃而談,若非真有見識,否則無法辦到。
這就是男人的矛盾了,他們既希望女人是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又希望她們能理解自己的心情想法,但兩者哪能兼備,于是他們娶大家閨秀為自己持家,再到外頭尋找紅顏知己。
「確定?不是臣官怠惰,置百姓于水火之中?」她邊說邊替黎育岷布上幾筷子菜,然後端起碗換上新筷子。她無法忍受那些味道,光看見湯面上浮著的那層油,她就反胃。
「我在你心里評價這麼差?」置百姓于水火之中?她還真敢說,這話若傳出去,馬上得罪滿朝文武百官。
童心擠擠鼻子忖度,當然差,要不是臣官怠惰,怎麼開設港口說了多少年,只見靜親王一個人在那里撲騰,卻遲遲不見任何動靜?
她心里這樣想著,嘴巴上卻說︰「哪是,在我心里,夫君可不是一般臣官。」
「不然呢?是怎樣的臣官?」他斜了眼看她。
她諂媚著臉,不必吸大氣、不必傷腦子,話便出口,「是忠君為民、愛家愛百姓、孝敬長輩、友愛兄弟、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好官。」
阿諛的話她隨隨便便就能說出一籮筐,愛听嗎?反正現在的她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只能當乖巧媳婦,偶爾復習一下言不由衷、口蜜月復劍、言行相詭,為日後的東山再起做準備,也不是壞事兒。
「你說謊話都是這樣臉不紅、氣不喘,不需半分思考的嗎?」他直接戳破她的話。
「如果說謊話還要經過思考,就太不入流了。」她嗤地一聲道。
「謊話還有入流的?」他看著自己的妻子,佩服她的奇言怪語。
「當然,臉不紅、氣不喘只是入門基本功,真正厲害的人能夠把謊話說成真理,並且激發人心,讓所有人都樂意跟隨。」
第十章養刁的胃難征服(2)
他起了興致,「這麼高明?要不要舉個曾經說過的高明例子來听听?」
「記不記得你的妹婿平西大將軍攻打梁國一事?」
「記得。」
「當時童家捐糧米一萬石,軍袍五千,皇帝還親書一塊牌匾‘義商’賜給童家,家父把它掛在大廳正中,請許多友人來家里,回去後,大家紛紛慷慨解囊,那場戰事朝廷得民間捐銀二十萬兩。」
「這件事我知道,然後呢?」他認真听、點頭,他喜歡她說話時的神采奕奕、神情飛揚,他見過的女人多數羞澀有禮,很少像她這般篤定自信,自信得仿佛所有狀況都掌控在她手里,只要她樂意,可輕易令所有人對她低頭。
她是個特殊、與眾不同的女子,而他越來越滿意有這樣的女子為妻。
「當時我父親用‘覆巢之下無完卵,唯有大齊好,百姓富了,商人才有錢可以賺’這類大義凜然的旗幟,說服他們從口袋里掏出銀子,捐給朝廷。
「可事實是這樣嗎?並不,我父親一直希望能夠加入開挖礦產這一行,而梁國的礦產豐盛,若這場戰事贏了,父親捐出大筆銀子,皇帝必定心存感念,將礦產開發權交給童家。事後證明,我父親的投資是正確的。」
她驕傲地朝黎育岷投去一眼,現在童家自大梁山區開發的鐵礦越來越多,總有一天獲利不會輸給票號,重點是,這個獲利不會引起別人的眼紅。
「你這是在驕傲岳父的謊言夠高明?」黎育岷微揚眉輕輕問了句。
那不是父親的謊言,是她的!是她給父親的建議,是她想到用朝廷的匾額來釣其他商家,但她不會告訴他。
「謊言本身並不高明,其高明處在于充分利用周遭環境,你以為說謊的只有我父親嗎?」童心緩緩搖頭道︰「皇帝說︰攻打梁國是為保護百姓,不受異族所欺。而真相是皇帝想要擴充疆域、要礦產、要梁國俯首稱臣、要名留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