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女愁嫁(下) 第4頁

這話說得滿屋子人前俯後仰,笑成一片。

李老夫人見氣氛活絡熱鬧,接口道︰「趕明兒個我也去一趟天衣吾鳳,做上一身新衣裳來穿穿,到時候再請你們來評評,我同黎老夫人誰年輕?」

「誰年輕我們大概評斷不出來,不過兩位老夫人的歲數加起來,肯定比兩位老夫人的媳婦小。」

這話又引得一陣哄堂大笑。

接下來,她們討論起天衣吾鳳的事,童心默默退到一旁,任由她們說得歡,她不出頭、不插話,不讓人看出自己和天衣吾鳳有任何關系,她沒忘記,自家相公和爹爹有多希望她「安分守己」。

這次的拜訪成功地將童心的地位往上提兩級,從此再也沒有人盯著她的商戶女身分作文章,那可是皇帝替黎府挑選的媳婦,誰敢多說半句,若是傳到皇帝耳里,要命不要命?

這件事傳進黎育岷耳里,他對童心有無盡的滿意,但童老爺終究了解自家女兒,越是風平浪靜越有問題,若是她多少鬧騰出點小事,他或許還可以安下心。

因此幾次讓府里老人藉送東西來敲打女兒,一再提醒她,官家容不下商戶女,真忍耐不住想踫生意事,也得透過黎育岷,千萬不能欺騙、不能自作主張。

童心听完只是笑笑,透過黎育岷?免了吧,他把女子的名聲看得比天還大,怎麼可能允許她踫生意?

不管怎樣,日子越發平順,直到……莊氏和徐靈雪鬧進黎府大房。

第十二章想要銀子不要面子(1)

那次童心與黎育岷賭氣,對徐靈雪說的話不但讓她牢記在心,並且一回到莊氏身邊,馬上把這件事稟上去。

她們關起門來喜孜孜地討論,莊氏教她許多手段、教她如何收攬男人的心、如何不讓童氏生下兒子、如何在最短的時間于康園站穩腳步。

莊氏相信,這門婚事是老太爺定下的,老夫人、大夫人心頭定然不喜,雖然兩個都是和善人,但踫到一個身分低下的媳婦兒,帶出門多少丟面子,而自家外甥女再不濟,至少親爹爹是個六品官。

若是童氏歿了,怎會不肯讓育岷將靈雪扶正?外甥女是個知恩感恩的,屆時來個五鬼搬運,二房還怕沾不得好處?

她們甚至談到大通票號的分成,徐靈雪是個沒見識的,哪里知道票號的股份每年能得多少利益,竟然一口氣允諾莊氏三成股份,並且立下字據——徐靈雪若能成為黎育岷繼室,為感念莊氏養育之恩,自願回饋票號三成股份。

徐靈雪當真以為大通票號已是自己的囊中物。

她們在這邊一面籌劃害人計策、一面作著美夢,可是黎府大房那邊都快一個月了仍未見半分動靜,本想再等等的,卻等到黎老夫人、李氏帶童心出門參加相府老夫人壽辰的消息。

吧麼帶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商戶女出門?不懂禮數、不懂規矩的,若是讓她壞了黎家名聲,她的女兒在婆家豈不是跟著沒臉?當然,這還不是最讓莊氏緊張的,她在意的是,萬一童心收攏兩個婆婆的心,待徐靈雪嫁過去,想要動手腳必定困難重重。

于是她們再也按捺不住,坐著轎子,一起來到黎府大房。

童心剛到正院,人尚未進屋,就听到一聲高似一聲的嗚咽聲,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她有些納悶,是窮親戚哭上門?這種事不必特意喚她過來吧,給點銀子就能打發。帶著滿頭霧水,她緩步向前,卻見鄭嬤嬤迎面快步走過來,她在童心耳邊低聲道︰「少女乃女乃稍等一會兒,四少爺馬上就回府,等四少爺到,少女乃女乃再一起進屋吧。」

「是,多謝嬤嬤。」

連育岷都喚回來,表示此事與他們有關?不過老夫人既然讓鄭嬤嬤來知會,定是袒護自己的。

鄭嬤嬤朝她點點頭,朝廳里走回。

「小……」紫袖把下面的「姐」字收去,低聲道︰「女乃女乃,這是怎麼回事?」

童心搖搖頭,小小地向前走兩步,側耳傾听。

「……這事兒是四女乃女乃親口承諾的,若非如此,媳婦怎會好端端的將一門親事給退回去,現在妹夫有多埋怨我,連靈兒的後娘也給媳婦撂下狠話,硬要媳婦負責靈兒的終身大事。」

短短幾句,童心了解了里頭是在鬧哪一出戲。

育岷果然有先見之明,知道這位二嬸不好相與,定會抓事鬧事,搞得黎府難安。其實,抓雞毛當令箭也不是不行,但好歹也得是根雞毛吶,總不能隨手摘根頭發就要射人。

童心忍不住想笑,要找人負責?還不容易,她可以挑出幾十個來娶徐靈雪,若她挑的人不行,那育岷……

啪地!她的思緒在這里斷掉。

育岷?一股說不上的感覺在心頭橫陳,是不舒服、不樂意……

不對,她早早知道,有身分、有地位的男人定要三妻四妾,就算他信誓旦旦不納妾,她也沒太認真看待,頂多信了他不會寵妾滅妻,信了他對爹爹的承諾,不會在短時間內納妾,可若她始終無出,爹爹必不會罔顧人倫。

可……她還真是不樂意呢,不樂意他娶別的女人,不樂意有個「玩意兒」在他身邊拋媚眼,不樂意那個徐靈雪想要攻佔自己的男人。

怎麼了她?

吃醋?怎麼會……她是理智勝于情感的女子,她是能縱觀大局的商戶女,她是忖度時勢、看清立場、選擇利益的高手,怎會像個無知的小女子,相信什麼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她始終認定,唯有不做無謂期待才不至于失望傷心,就像娘……

她的爹是個很好的爹、很好的丈夫、很好的主子,可娘還是對著人笑、背著人哭,還是給爹迎進一個又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然後在新人的洞房夜里摟著女兒,說著漫無邊際的話、隱瞞傷心。

直到一年一年過去,期待沒了,對于丈夫、家庭只剩下責任與道義,日子便過得愜意輕松得多。

看著別的女人對自己丈夫撒嬌從心痛到無視,得用多少傷心去磨礪、用多少的失望去堆砌,心里頭要結出多厚的繭子才能令自己無感無心?

她不想走母親那段冤枉路,所以打一開始便在心頭罩上一層厚厚的鐵籠子,可是他居然在不知不覺間破了籠子闖進來?

是什麼時候的事?就這樣不聲不響,讓她毫無危機意識?

震撼童心的,不是徐靈雪的哭號、不是莊氏的叫囂,而是自己的害怕……她居然會對別的女人吃醋,居然會有獨佔黎育岷的念頭?!

所以呢?她還是會走上和母親同樣一條路?對他愛得要死要活?愛得不允許他出界?可身為男人怎能忍受豢養,外面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美麗新鮮,于是她將從不願到妥協、從痛心到哀怨……她在悉心盡力扮演他喜歡的名門貴婦的同時,也假戲真作,成為那樣的女人?

「你怎麼了?」

黎育岷一進來便看見童心怔怔地站在門口,他從沒見過她這般失魂落魄,她永遠是自信滿滿、理直氣壯的模樣,就是說謊,也要說得像只狡猾的小野貓,撓得人心癢癢。

可她現在……是害怕了?恐懼了?還是傷心了?

話才出口,他就听見屋里傳來徐靈雪決裂的聲音——

「若老夫人不願成全靈兒和四哥哥,靈兒便死在這個大廳上也不悔。」

黎育岷嘆氣,瞬間明白里頭發生什麼事,他伸手緊握住童心的,對她溫潤一笑,「怕什麼,你是有夫君的人,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你不必擔半點心。」

這話像一股燒熱的銅汁,緩緩灌進她心里,在里頭慢慢地匯聚成兩個字,然後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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