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第23頁

夜很靜,激切的節奏漸漸重疊在一起。

鷹軍協助永濟王儲平定叛亂,也帶回新任永濟王的效忠宣誓書,凱旋而歸後,熙皇龍心大悅,開口便問鳳旋和藍非要什麼賞賜——他原本以為鳳旋會按照他的劇本,開口請求賜婚嫡公主,卻不料鳳旋雖然開了口,想娶的竟是大公主!當下令熙皇臉色一變,幾乎想拍案大罵鳳旋不給他面子。

偏偏在這時,大內老總管錢公公來到熙皇身旁,悄悄在他耳邊說道︰一個月前有人看見大公主出現在鷹軍的營里,鳳旋為了公主的安全,和她同睡一個營帳數天……

先不論黎冰為何出現在前線,熙皇第一個反應是——「誰看到了?」

錢公公笑得一臉尷尬。「全鷹軍前鋒,幾百只眼楮都看到了。」

熙皇當下臉色變得更難看,文武百官雖然听不到聖上與老總管兩人神神秘秘地咬耳朵說些什麼,卻都很有默契地不插口皇帝的家務事。

餅去,禮部老尚書就愛對皇帝的家務事插話。大辰皇室歷來國事與家事分得清清楚楚,就只有禮部夠資格說上兩句,盡避年輕的熙皇很難纏,禮部老尚書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斗法十幾年,熙皇仍是熙皇,老尚書仍是老尚書。

直到觸公主開始參與管理國事,她什麼大小事都要問老尚書,從她養的狗該叫什麼名字,她栽的花盆該擺哪個位置,她用膳該擺幾盤菜,她先吃飯還是先喝湯……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要問個徹底,即使三更半夜也要把人從床上叫來,笑咪咪地、輕聲細語卻連綿不絕、死纏爛打、追根究柢地問,問到老尚書一听到炎帝城召見就嚇得口吐白沫,神智錯亂,最後早早告老還鄉。

後來新尚書上任,嫡公主笑咪咪地一句︰「敢問尚書大人,是禮部侍奉皇室,抑或皇室听命于禮部?」

年輕的尚書早就听說前任尚書是怎麼被未來的女皇「器重」到神智崩潰,當下雙膝一跪,伏地道︰「禮部自是以皇室為尊,為皇室效犬馬之勞而謹守本分,絕不僭越君臣之禮。」

倒不是真的在慕容霜華管事後,滿朝文武才不敢再置喙皇帝的家務事,只不過慕容玄與慕容霜華這對父女,特別懂得怎麼聯手折騰人罷了。

言歸正傳,對于鳳旋的請求,最後實在不得已,熙皇只得允婚。

彬在階下的鳳旋很快地和錢公公交換一個眼神,表示感謝之意。

第6章(2)

皇後原來對女兒的婚事並沒有太在意,畢竟她的霜華無論與誰成親,都是大辰未來的女皇,不需要依靠丈夫來榮耀她;皇後甚至覺得高陽王子是配不上她女兒的,但再怎麼配不上,也輪不到那女人的女兒來搶!偏偏聖旨已下,她又能如何?轉念一想,那女人的女兒嫁了個沒有王位、沒有封地,只能寄人籬下,將來還得看她女兒臉色的王子,其實也不壞,甚至還挺痛快的。

至于慕容霜華,卻沒表示什麼。她心里大概知道慕容黎冰打什麼算盤,但其實鳳旋早就私下和她提過,他並無擔任大辰輔政親王的野心,熙皇期望的婚事能拖延則拖延,將來公主若有意中人,再主動要求與他解除婚約,他會誠心祝福。當時她雖然覺得這家伙圓滑得過分,但仍是感謝鳳旋為她想到這一點,讓她保全了面子——堂堂大辰公主,怎能被一個小柄王子拒婚?眼前反倒是慕容黎冰的舉動讓她好氣又好笑。

她的皇姊難道還不明白?能搶到手的,通常都不是好東西。真正好的,是會無條件守在她身邊啊!

「大公主仍在服母喪,婚事恐怕不宜鋪張。」皇後溫言軟語地對熙皇道,仍是不想讓那女人的女兒太好過。

于是,帝國大公主的婚事,最後竟然比民間閨女出嫁都要低調。不過熙皇到底還有點良心,在天京南市給小倆口置辦了一座公主府。

如此低調的婚事,意外的沒讓黎冰感到多少不滿或憤慨,出嫁前幾日以及當天,她只覺得整個人和整顆心都輕飄飄的。她相信這是因為她得到了第一步勝利,皇後的那點小伎倆,她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然而,當她把那年的風車和面具細心地收進嫁奩中時,卻是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與期待,那其中可沒有一點是因為對敵人報復的痛快,她甚至已經編織起未來的美夢。

那個困鎖在冷宮高塔上的小女孩呵,終于要嫁給她的夢中人了……

坐在紅眠床上等待洞房花燭夜時,她緊張得不知所措,也不知該怨那喜宴持續得太久了點,或是害怕它太早結束,讓她面對夫婿時仍有點忐忑?

內心一切紛亂,都在鳳旋掀開紅紗,握住她的手,微笑地與她對視時,煙消雲散。她全然忘了那些用來武裝自己的「盔甲」,忘了復仇。長樂宮的幽靈今夜無法影響她。

她雙頰酡紅、笑容靦腆的模樣,又讓鳳旋想起小雪,盡避他從不曾看過小雪面具底下的樣子。但他決定不再讓自己想小雪,他娶的是慕容黎冰,讓他心魂蕩漾、甘願化為繞指柔的微笑,是屬于慕容黎冰。

鳳旋替她取下鳳冠,慎重地道︰「既然我倆成親了,那麼有些事,夫人是不是該對我坦白呢?」面對這樣怯生生的黎冰,他連說話都舍不得太大聲,更不想板起臉孔來啊!

黎冰的心跳漏了一拍,一時間會意不了他說的是哪件事……他知道她是小雪嗎?

「夫人到前線去,真是為了女乃娘的遺願?」

黎冰終于听懂了,卻不知該失望或緊張。她看了一眼鳳旋,見他仍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不像要秋後算帳,于是她垂下頭想了想,終究忍不住耍了點心機,欲語還休地道︰「我……我是去找你……」這是實話,但卻是別有用心的實話,反正她也的確羞得想找地洞鑽。

「為什麼?」能有為什麼?他似乎明知故問,而且樂在其中。

「……」黎冰扯著嫁衣上的流蘇,漲紅了臉,為他的「故意」賭氣不說話。

「夫妻之間應該坦誠相對。」鳳旋慢條斯理地道。

黎冰抬起頭,臉色紅得像三月櫻桃,吶吶地道︰「你……就是去找你嘛!」

「無緣無故的,怎麼想找我?」

她是不是在他眼里看見笑意?黎冰往旁邊一挪,好像要離他遠一些,嬌嗔道︰「就是去找你,你……你不要得寸進尺。」可惜,她的嗓音軟了點,還有點被欺負的樣子,似有若無地帶著哭音,教鳳旋听著心都軟了融了化了。

他朝賭氣的嬌妻坐近了些,將她摟在懷里。「是不是我想的那樣?」他的下巴擱在她頭頂,她又垂下頭,似乎真想找個地洞當小可憐。「讓我受寵若驚又欣喜的答案,你肯告訴我嗎?我想听……」

黎冰終于肯看他,臉頰紅得好可口,長睫沾了水氣,楚楚可憐。「你怎麼這樣……」

「厚臉皮嗎?」他以鼻尖在她頰畔搔癢,逗得她想笑。

「厚得讓人生氣。」她佯怒道。

「夫人喜歡嗎?」

「才……」她想說不,卻瞪著他,怨他又明知故問。她若是不喜歡,怎麼會冒這麼大的危險去找他?這男人實在太壞、太可惡了!

他這個既得利益者,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鳳旋心想,不過他是真的想听她親口說,為何獨獨挑中他?怕她別扭得哭了,最後只好作罷,愛憐地低頭吻她,誰知等了他一夜的黎冰,那煞風景的肚子又咕嚕嚕叫了起來。

此情此景,怎麼如此熟悉?他忍不住失笑,揉著因為覺得丟臉而又低下頭的黎冰後頸。「吃點東西吧。」他扶她到桌邊,主動替她盛了些生津養胃的菜肴,沒把碗筷遞給她,而是一口一口地親手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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