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銀杏隨即反應過來,也坐下來,拿起碗筷開吃,還是大口吃大口吞著,她吃多了,主子便吃得少,屆時毒發了,她死得快,主子也許還有得救。
然而銀杏沒被毒到卻將自己給吃撐了,還連吞三顆消食丸,才哼哼唧唧的撫著肚子上床睡覺,睡前她就想著,這日子太難過了,稍有風吹草動,她就風聲鶴唳,她決定了,她要求蔣老太醫勸姑娘早早離開這個鬼地方才是。
翌日,銀杏知道蔣老太醫會過來,因此先跟顧嬤嬤交代,等蔣老太醫到王府時,先別急著往清風院帶去,而是將人帶到听雨閣,而且要避開俞采薇,先通知她這個丫頭,畢竟有主子在,她如何將她們主僕過得水深火熱、苦不堪言的王府歲月倒給老太醫听?
蔣老太醫本以為愛徒有事找他,怎麼也沒想到,來到這小亭子,銀杏就急匆匆跑了來。
他一愣,問道︰「你家主子呢。」
「在書房,等等,先別走啊,蔣太醫,奴婢跟你說……」
時間寶貴,銀杏吐了一大堆陳年苦水,尤其是潘威霖怎麼折騰主子的卑劣手段說好說滿,說到她口干舌燥,連灌一壺茶。
蔣老太醫是預想過俞采薇會被刁難,但也沒想到被刁難得如此徹底。
「蔣太醫,姑娘可是你的愛徒,你舍得她在這里被那陰陽怪氣的王爺折騰嗎?姑娘忍氣吞聲,王爺仍肆意欺壓,你不心疼?」銀杏的臉揪得就像顆包子。
「老夫明白了,老夫先去見見王爺。」
蔣老太醫心里有主意,若是潘威霖的身體一如以往,他會勸俞采薇早些離開。
他帶著隨身小廝剛步出听雨閣,就與迎面而來的梁森相遇。
梁森拱手,「老奴在王爺那里等太醫,遲遲不見人,原來太醫是先往听雨閣來。」
「來找小丫頭吩咐些話,卻讓王爺久候了,咱們快過去吧。」他歉然一笑。
兩人立即前往清風院。
富麗堂皇的廳堂,潘威霖坐在黑檀木桌前,正慢條斯理的喝茶。
蔣老太醫進來後便上前一禮,潘威霖示意他坐下。
蔣老太醫也不矯情,在他身邊落坐,觀其氣色,果真比先前要好,再為他把脈,眼楮驀地一亮,「王爺的脈象比一個月前更好了。」
「太醫教出的愛徒的確有兩下子。」這算是肯定俞采薇的醫術,也抬舉了蔣老太醫。
蔣老太醫卻想到銀杏為愛徒打抱不平的種種,心想王爺做人實在不厚道,但小姑娘能堅持到現在並有所斬獲,他更是與有榮焉,卻知並非他的功榮。
他微微一笑,「醫術博大精深,老夫也只領略其中一、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醫毒這方面,老夫遠遠不及徒兒,但她對老夫卻謙恭敬重,每有疑問必求教,只想精益求精,在外人看來,老夫為她授業解惑,實則教學相長,得利甚多。」他頓了一下,「老夫想為愛徒說些話,想先請王爺恕罪。」
「說吧。」
他大概猜得到蔣老太醫要說這段日子他刁難俞采薇的事,這整座王府都有梁森安排的耳目,蔣老太醫前腳進王府,人卻是先進听雨閣,還只與銀杏見面,那虎頭虎腦、喜惡都在臉上的丫頭會說什麼好話?
但出乎意外的,蔣老太醫說的,竟是俞采薇的出身與此次她前來醫治的前因後果。
蔣老太醫說得如此巨細靡遺,希望潘威霖能知道俞采薇的不易,多配合、體貼她一些,小姑娘家家的,無父無母,孤苦伶仃,若能在這里有所斬獲,為未來夫家掙下大功勞,日後就算心有所屬的丈夫想寵妾滅妻,總得注意點分寸。
蔣老太醫用心良苦,可听在潘威霖耳里,什麼憐惜體貼都沒有,只有熊熊大火從胸臆間流竄而出,連黑眸都冒火了。
什麼狗屁女圭女圭親,高世子已心有所屬,死老太婆還要俞采薇下嫁,連興寧侯的前程都要俞采薇幫忙謀取!呵,他還真看不出來,俞采薇是如此逆來順受的小媳婦。
他心里覺得非常不舒服,為了那個狗屁養恩,不惜對他這堂堂王爺叫板子的女子,竟無條件地接受一樁注定悲慘的婚姻,她的自尊、驕傲及骨氣呢?
他恨其不爭,恨其愚蠢,沒錯,簡直愚不可及!
「王爺?」蔣老太醫模模頭,不知道自己此舉是提油救火,惹怒了潘威霖。
潘威霖俊美臉上的緊繃,黑眸里的冷戾,還有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強大的威壓,都令蔣老太醫呼吸困難,他本能的感覺到危險,卻不知是為什麼。
「清心丸先來一顆。」潘威霖壓抑著體內沸騰的怒火,咬牙喚了小順子。
小順子急急的喂了主子一顆,又捧上水杯,就被主子揮退到一旁。
潘威霖揉了揉眉心,一抬頭,見蔣老太醫還一臉困惑地看著自己,他卻是連話都不想說了,便又向他揮揮衣袖,蔣老太醫就這麼被梁森帶了出去。
對此,蔣老太醫不由得去想,王爺此舉,莫非是自己話太多?
過去來的名醫或郎中,王爺從不耐煩听其身分或有什麼豐功偉業,抱持著能醫就醫,不能醫就滾的想法對待,可眼下……他從未見過王爺如此瀕臨失控的模樣,但直到坐上馬車,在前往皇宮的路上,蔣老太醫還是模不著頭緒。
而清風院里,潘威霖仍坐在廳堂,小順子低頭,一雙眼楮轉來轉去,也不知在想什麼。
潘威霖面無表情,修長食指一下又一下的叩在黑檀木桌上,腦海浮現那天泡藥浴時,她滿臉汗水但專注為他針灸的神態,再想到那堵心的女圭女圭親,他只覺得胸口彷佛一窒,心酸酸痛痛的。
意識到這情況,潘威霖濃眉一皺,心道︰見鬼了,這是什麼情緒?
第四章 被強塞美人進府(1)
蔣老太醫進宮,在養心殿里向雍華帝報告潘威霖目前醫治的狀況。
「所以說,目前是朝好的方向發展了。」雍華帝放下參茶看著他。
蔣老太醫拱手答道︰「回皇上,確實如此。」
雍華帝微合著眼,思索半晌,張眼再問︰「王爺若行房可會力不從心?」見老太醫一臉為難,他抿緊唇,「朕要听實話。」
「稟皇上,行房無礙。」蔣老太醫彎著腰,卻在心里嘆氣。
「朕有兒有女,希望朕最愛的弟弟也能兒女雙全,他這一生夠苦了,怎能再讓他斷子絕孫。」雍華帝敏銳察覺到蔣老太醫的心思,聲音極冷。
蔣老太醫額上冒出密汗,吭都不敢吭一聲。
雍華帝嚴肅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事,我會讓皇後跟凌陽王妃安排,你便盯著你的愛徒,好好治療王爺的身體便可。」
「是。」
蔣老太醫恭敬的退出養心殿,站在廊下,涼風吹來,方覺後背濕了一片,雍華帝究竟是寵愛,還是憎惡凌陽王?他明知凌陽王對那樣的安排有多憎惡,甚至幾回大動肝火,差點一命嗚呼,怎麼又為了香火問題做一樣的安排?
雍華帝是最愛護親弟的人,因此國家大事先擺一邊,先招來皇後,將自己的打算及吩咐說了,「擇日不如撞日,今日皇後就將此事辦妥。」
「臣妾遵旨。」
蘇妍謹努力擠出一個端莊溫和的笑容,只是出了大殿便面無表情,皇帝對親弟弟是真的愛護?真的是為凌陽王的子嗣?她可心知肚明。
回到自己的鳳儀殿,她便讓太監帶了懿旨,宣凌陽王妃進宮,接著,就點了幾個姿色上等的宮女,要她們好好打扮,等著進凌陽王府。
此時,出宮的岑嬤嬤笑咪咪的走進來,向皇後點頭示意。蘇妍謹縴縴玉手一揮,幾名宮女太監全低頭無聲的退出殿堂。岑嬤嬤將袖里的一封信遞給皇後,「小丫頭這次給皇後的信可厚了。」
蘇妍謹臉上綻放笑容,不是虛偽假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岑嬤嬤看了,在心里嘆息一聲,每回收到丫頭的信,還有寫回信的皇後才能看到這樣的笑容,皇後也太苦了。
蘇妍謹微笑的看完信,又重新看了一遍,才看向岑嬤嬤,不管是娘家還是在這宮里,只有女乃娘知道她有一個年少時便交好的小閨秀,這些年來仍書信不斷。
「娘娘不準備回信嗎?」岑嬤嬤不解的問,每每收到信後,皇後總是很快回信的。
她慵懶的靠在羅漢榻上,笑著說︰「丫頭信里寫了,她不便外出,如今處境較特殊,言行都要特別小心,讓丫鬟送信是怕本宮擔心,算是報平安,要本宮別急著給她回信。」
岑嬤嬤想到她如今身處的地方,又看了皇後,「皇後對丫頭都是報喜不報憂,就是希望她能生活在較單純的地方,日子也能過得簡單些,可現在……」
「命吧,丫頭個性沉穩又有韌性,倒不必太擔心她。」蘇妍謹看著手里熟悉的字跡,道︰「就是本宮看不上的那個女人……唉,想說兩人不可能有接觸,也不曾提過,看看本宮有沒有機會跟丫頭見上面,要她小心了。」
岑嬤嬤自然知道皇後口中的「她」是哪個心機深沉的小白花,她也厭惡得很。
蘇妍謹慵懶的喝杯茶,郭欣便入宮了。
富麗堂皇的宮殿,雍容華貴的皇後,三千雲鬢,頭戴鳳釵,一襲織工細致的宮裝將她襯貴不可言。
對著美艷動人的蘇妍謹,郭欣維持著臉上的笑意,但那笑意並不及眼底。向皇後行禮後,蘇妍謹賜坐,郭欣小心翼翼地坐下。
氣氛頗為微妙,不同于皇帝的兄友弟恭,蘇妍謹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但女人第六感都能察覺到對方並不喜歡自己。
蘇妍謹掌六宮,事情繁多,懶得虛與委蛇,向一旁的女官點頭,就見她拍拍手,隨即就有六名美人兒走進來,一一向皇後及郭欣行禮,再退至一旁。
蘇妍謹也不羅唆,直視著一臉錯愕的弟妹,「她們都是皇上命本宮精挑細選出來的宮女,特別賞給王爺的,王妃應該明白怎麼做。」
六名被選中的美人兒努力撐住臉上的歡喜神態,凌陽王高貴英俊,雖然中奇毒十多年,但不好好活著嗎?整個大漢朝有多少女子對他魂縈夢牽,若真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那這一生都值了。
郭欣驚惶地看向蘇妍謹,「皇嫂,可是王爺不會喜歡的……」
「弟妹是在質疑皇上的決定?」
「不敢。」她急忙低頭,心里卻對矜貴大氣的皇後感到憤怒。
「不敢就別多話,皇上听聞王爺身體好多了,吩咐本宮選幾個丫頭。」她看了看那幾個美麗婀娜多姿、各有千秋的美人兒,「這些妹妹們,當姊姊的你可要好好善待她們,該做的安排也得做,莫讓皇上失望,以為王妃妄圖霸佔王爺,從中作梗,不願王爺再有子嗣。」
這麼大頂的帽子扣下來,讓郭欣十分委屈地低下頭,淚眼中閃過一絲怨恨,再抬頭時,就是一臉的可憐與無助。
只是再怎麼扮可憐都無用,這六個美人還是得接回凌陽王府。
郭欣揮揮手,讓人將六名美人兒安排在盛牡院的其他屋子,選擇眼不見為淨。
她花容慘澹地靠坐在貴妃椅上,咬唇道︰「真安排,王爺會生氣,不安排,皇上也會生氣。」說到這,她就一臉害怕。
「王爺一定不會怪王妃的,但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若是惹怒了皇上……」水仙不敢出口的是,就怕王妃這位置也做到頭了。
郭欣一臉委屈,這事哪有那麼好安排的!
凌陽王府被梁森守的跟鐵桶似的,有什麼風吹草動,他也會馬上知道,想來六個美人入府的事情也已經傳到潘威霖耳里了。
兩個丫鬟也在心里為主子抱不平,皇上先前多次安排,都沒成功,全成了擺設,後來又如數送回,這回怎麼還賜人下來,這不是在為難王妃嗎?
郭欣進宮一趟,見到最討厭的皇後,她是身心疲累,只想先歇會兒,但一個問題突然浮現腦海,「王爺身子好多了,你們可曾听說?」
水仙兩人搖搖頭,清風院的奴僕口風向來都特別緊。
郭欣合眼,掩住眼中的憂心,看來,她也應該去清風院走一走了。
兩個丫頭看著主子的模樣,也替她感到生氣,王爺連王妃的床都沒上了,還要王妃送女人到王爺的床上,這不是往王妃心里戳刀子嗎?
清風院的書房內,潘威霖坐在書桌前揮毫寫字,小順子站在桌邊磨墨,一邊听著梁森稟報盛牡院的後院多出六個美人兒的事。
「皇兄還真是鍥而不舍。」
潘威霖的筆懸在紙張上,看著龍飛鳳舞的字,語氣很是平靜,這是他意料中事,從蔣老太醫過來一趟後他便猜到了。
雖然三日一次得受那如萬千利刃刮血肉、火焰灼燒五髒六腑的可怕藥浴,但身體卻會說話,他精神好了不少,人也輕盈多了,蔣老太醫將脈象告知皇兄,照皇兄的個性怎麼可能不做些什麼。
「王爺要怎麼安置那些宮女?」梁森恭敬的拱手問。
「既是王妃帶回來的,王妃一定會做些安排好應付皇兄,也是為難她……」潘威霖頓了一下,又道︰「她有分寸的,別盯著她了。」不管如何安排,他不會讓自己成了種馬。
梁森濃眉一皺,欲言又止,但見王爺的目光又揮筆寫字,也只能拱手退下。
他步出書房不久,身後就傳來腳步聲,他回頭,就見小順子小跑步追了上來,一出口就是抱怨——
「梁總管怎麼不勸勸王爺?王妃哪來的分寸?為了不讓自己被皇上苛責,還不是將那些女人往王爺的面前送,王爺氣到差點沒吐血……」
「王爺對王妃愧疚,你又不是不知道,若非皇上賜婚,他怎麼會娶了一個這麼天真無邪的小姑娘當妻子?這些年王妃守活寡,就算她再有不是,王爺再怒也不會對她生氣。」
接下來幾日,郭欣天天往清風院來,身邊帶的不是平常伺候的水仙跟春蓮,而是皇上送進來的美人。
郭欣每每見到潘威霖都是一臉忐忑,欲言又止,但潘威霖只是拍拍她的手,什麼也沒說。
在郭欣懸著一顆心離開清風院時,兩個美人兒自然是留下的,但通常半盞茶的時間都不到,就又被小順子帶出清風院了。
「求王妃幫我們想想法子吧,不然,皇上怪罪下來,我們都要活不了了。」
盛牡院里,六個姿色出眾的美人齊齊看著郭欣,眼里都是請求,凌陽王妃素有賢名,最是心善,深知女子的不易,對後院妾室通房相處極佳,在貴女圈里形象極好。
郭欣無奈道︰「我真的沒辦法了,雖然我也想讓你們留下來,也覺得多幾個人服侍王爺挺好的,你們還能跟我作伴,真能生下一兒半女,我日後也有個盼望不是?可王爺不願我也沒辦法啊。」
她表情真摯,讓六個美人兒心里暖呼呼的,她們來到這里,便是希望能成為凌陽王的女人,偏偏這幾日凌陽王對她們視而不見,態度不冷不熱,她們心里有些主意,想用手段成事,卻忐忑得不敢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