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杏林妻(下) 第12頁

他們是主動來幫忙的,又不像他們是太醫、女醫,有上頭的人壓著,不干就得接受朝廷的重罰,死了還有撫恤,且看著死亡的人愈來愈多,有再多的仁心也被這一具具屍體磨掉了。

俞采薇原本就縴瘦,現在又比潘威霖幾日前見到時又瘦一大圈,他看了很不舍,但她卻精神很好,「快好了,疫情的解藥有眉目了。」

她跟幾名太醫已經好幾日沒有休息,如今總算有些進展了。

難民村里其實還有分隔離區、重癥區。

「我還不想死,我還有好多事想做,救救我,拜托大夫,救救我……」

「我家里還有個小弟,我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我也不想死,我要當爹了,我要看著我的孩子出生,嗚嗚嗚……」

「對,我們要活下去,我們要活下去。」

「不要留在這里,我們要出去,要出去。」

「對,沒有人被治好,都死了,一個個死了,死了……我們不要死啊!」

虛弱的病患因憤怒、害怕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有人掙扎著要起身,吆喝叫著,「走開,我們要出去……」

「要出去,不要在這里等死!」

病患們愈來愈激動,有些人踉蹌起身,有些人用爬的,就是要離開。

騷動愈來愈大,蔣老太醫及多名大夫、一些自願幫忙的村民都急著安撫,而俞采薇跟銀杏也從休息室沖出來,就見那些重病的居然要沖往柵門去。

在這吵吵鬧鬧、劍拔弩張的時刻,四道黑影突然飛掠而來,停到柵門前,隨即,暴動的人就看到潘威霖大步走到柵門前,四名黑衣勁裝男子分站他左右。

「是凌陽王!」

暴民們一見這尊貴的王爺,嚇得腿軟,一個個跪下來。

潘威霖開口,聲音不緊不慢,透著一股能讓人平靜下來的堅定,「本王承諾,會盡我所能的讓你們每一個人都活下去,但只要有人再鬧事,本王會讓他永遠的離開!」

意思是,再也睜不開眼的意思,鬧事的百姓不敢說話,更不敢亂動。

「此事過後,本王亦承諾,會稟明皇兄,助你們重回過去的安穩日子,但在這之前,你們要做的,就是配合大夫們的治療,听到沒?」

他那雙冷峻黑眸及渾身散發的懾人氣勢,再加上他說的一席話,每個病患都被震懾住,只能頻頻點頭。

俞采薇溫柔地看著心愛的男子,男人回視她的目光更溫柔。

日子一天天過去,俞采薇等人終于研發出解藥,疫情也得到控制,朝廷送來的物資和解藥更一批批送往染疫擴散的其他地區。

這些都是台面上的事,台面下,潘威霖身體的殊心也清除了,梁森依照她開的藥方,定期從京城將解藥送來連城,但這事還不能公開,得瞞著。

俞采薇用藥草做了涂劑,涂在他的臉上,讓他看來氣色慘白。

瘟疫受到控制的好消息也在京中沸沸揚揚的傳開,同時傳開的還有疫情解決了,但前去監督疫情的凌陽王身上奇毒發作,身體愈來愈不好,不得不急急送回京城。

外界不知的是,還有兩封密信在快馬護送下,早一步送到雍華帝手上。

御書房,金絲楠木長桌上擱置一卷卷待批閱的奏摺,總管太監靜靜佇立一旁。

雍華帝一身常服,看著桌上的書信,那是俞采薇寫的信,指潘威霖最多只剩一個月的時間可活了,而他向她透露一件事,他有一個心願……最後一個心願。

這些年來,早夭子女是他最深的痛,他一直沒有放棄查出害他兒女之人,在這個月查到藥包,也拿到證據了,是郭欣暗害了他的子嗣!

「王爺說,在他還活著時他要休妻,他不希望他離開人世後,郭欣仍霸佔王妃之名,享王妃尊榮……」

看著那娟秀的字體,雍華帝不禁抿緊了唇,這事是他指示郭欣做的,沒想到會被出來。

他放下這封信,再看向另一封信,那是潘威霖口述,由小順子代筆寫的信。

雍華帝心道︰他已經虛弱到無法寫字的地步了嗎?信中提及的,除了郭欣暗害子嗣的事外,還說俞采薇研究出藥方,杜絕瘟疫,厥功甚偉,還坦承他對俞采薇日久生情,愛上俞采薇的事,但他來日不多,只希望他若走了,要他這個皇兄替他挑一個好夫君,護她一生。

「倪寬,可有說船還有幾日抵京?」

「回皇上,這才到燕州,王爺身體太虛,禁不起顛簸,粗估還有十日才到得了呢。」倪寬垂首低眉的回答。

「十日,夠朕辦事了。傳朕旨意,凌陽王妃殘害凌陽王子嗣,有失婦德,蛇蠍心腸,得令休去,緝拿大牢。」

雍華帝此話一出,倪寬猛地抬頭,但很快又低下頭,「是。」

第十三章  收獲幸福日子(1)

凌陽王府內,郭欣接到這突如其來的聖旨,整個人都懵了,隨即額上不斷滲出虛汗,她搖頭大喊,「冤枉……冤枉!本王妃要見王爺!不,我要見皇上,冤枉,冤枉……」

一旁,梁森冷眼看著,其他奴僕更是驚呆了,前兩天,杜全這個大廚才遭橫禍,被一輛失控馬車撞死,而現在,又出了王妃這事……

最後,郭欣狼狽不堪地被帶走。

這個消息也迅速傳開,轟動了京城,人人議論紛紛,沒想到再過三日,當郭家還在思考怎麼拯救郭欣,怎麼讓她繼續坐在凌陽王妃的位置時,郭家迎來了抄家聖旨。

謝皓南帶著禁軍包圍了穆國公府,家奴們嚇得四處奔逃,大小主子們慌得不知所措,這事來得突然且毫無預警,讓他們連應變的機會都沒有。

雍華帝抄家有憑有據,將其惡行貼上公告,召告天下。

上面洋洋灑灑地列了一干罪證,有在江南強搶民女奸婬,後又殺人滅屍,亦有族人賣官、販賣私鹽,再有為搶佔千畝良田,打死良田莊一戶上下近五十人,與當地縣衙分贓良田財產,最大的罪是為防止黃江水患,戶部撥銀加固堤岸,結果偷工減料不說,還貪沒大多工程款,這一次黃江沿岸會爆發瘟疫,就是因為堤防崩潰,引發水患又處置不當的關系。

牽一發而動全身,與穆國公府有勾結、收受賄賂的權貴也跟著一一落馬。

罪行一經公布後,可說是人神共憤,見過公告的老百姓,只要經過穆國公府,即使大門已被封,不少人仍會朝其大門吐口水,或拿廢菜艘水及臭雞蛋丟向門牆弄,弄得髒亂無比,臭氣沖天。

就在大街小巷仍議論郭家的種種惡行時,房嬤嬤離開小院子,走到刑部後門,將手上的大袋銀兩塞給一名衙役,該人了姑,確定重量夠,這才讓她跟著自己走進後門。

該名白臉衙役帶著她,進到涼鹿風的大牢。

牢里,郭欣像個瘋婆子般坐在稻草堆上,發絲凌亂,身上無任何飾品,精貴的衣著不整,臉上帶著殘妝,不見天真浪漫,而是扭曲憤怒,讓她看來顯得更加陰沉。

一看到房嬤嬤,她眼楮倏地一亮,「嬤嬤,你快去求皇上來救我,皇上說會重新安排我的身分,讓我進宮伺候他的,你快去找皇上啊。」

「傻姑娘,聖旨就是皇上……嗚嗚嗚……」房嬤嬤忍不住哭了,但她知道自己能待的時間不多,連忙拭淚,將郭府的事情說了。

原本還抱著一點希望的郭欣,原以家里需要她,她還有一線生機,沒想到皇上這麼狠心,竟要他們全部覆滅!

「皇上好狠的心啊,我要見皇……你們是誰?想對房嬤嬤干什麼?啊!」

郭欣放聲尖叫,只見一名侍衛一刀就穿過房嬤嬤的身體,她看著老嬤嬤瞪大眼,倒地死去。

另一名一臉不懷好意,把玩著手上的長刀的衙役笑著說︰「王妃在牢里得知郭家被抄家,又知自己死罪難逃,就自殺了,忠心老僕也跟著殉葬了。」

聞言,郭欣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隨即惡狠狠地道︰「我要詛咒皇上不得好死,你言而無信,你愧為帝君,你慘害親……唔!」

一把飛刀戳進她的胸口,流出汨汨鮮血,她瞪大了雙眼,砰地一聲,倒地不起,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翌日,郭欣在牢里自盡的消息傳出。

郭家被抄家滅族,全族上下共兩百多人,無一幸免,有的被當場斬殺,有的銀鐺入獄,男的流放,女的送入教坊,風光無限的穆國公府一片血腥狼藉。

凡聞者,都嘆世事無常,繁華傾滅不過都是雲煙。

雍華帝解決郭欣及背後家族後,在潘威霖回到王府的這一日,他又再次下了一道賜婚聖旨,依他對外的說法是,這是一個帝王最後能為弟弟做的事。

下令賜婚,是因為民間有沖喜一說,所以他願意一試,雍華帝道︰「只要有任何機會,朕都不會放過,只要皇弟能活下來就好。」

此舉,可將他寵弟的形象拱到最高點,老百姓們都對帝王的兄弟情忍不住掬上一把同情淚。

賜婚聖旨有兩份,其中一份送到凌陽王府,但潘威霖拒收,不僅如此,從宣旨太監口中得知,還有一份送到興寧侯府,他讓原本同他回府的俞采薇趕回興寧侯府,要她拒收,說是他這個王爺命她拒收的。

但在俞采薇離開後,沒多久,得知消息的雍華帝就親自來到凌陽王府。

清風院里。

「臣弟時間不多,這樣豈不是誤了她的一生?」潘威霖躺在床上,慘白又虛弱。

「能成為凌陽王妃就是她的福氣,什麼誤了她一生?再說了,只要是你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朕也會給它摘下來,更何況只是一個女子。」

雍華帝一副又氣又心痛的樣子,「此事,朕意已決,郭欣的事是朕不對,沒看清楚她的為人,這一次是你喜歡的姑娘,一定不會有問題的,皇兄也會命更多人去找陰陽草,你跟俞姑娘一定能幸福到老。」

「皇兄……」

潘威霖削瘦著臉,奄奄一息的看著眼泛淚光的雍華帝,想吐。

同時間,另一紙黃澄澄的賜婚聖旨也來到興寧侯府。

俞采薇才剛踩進去,就與魏氏等一干主子跪拜接旨,听著太監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興寧侯府有女俞氏,聰敏賢淑,品貌無雙,特將其許配與凌陽王為正妃,擇三日後吉日完婚,又俞氏醫術卓絕,杜絕瘟疫,立下大功,賞賜封地良田……」

雍華帝這突如其來的賜婚,讓侯府上下一陣錯愕,但又想到最近凌陽王奄奄一息的傳言,歡喜的沒有,無感的也不少,像是當舅舅、舅母的侯爺夫妻。

魏氏感到心痛,如果婚事有成,外孫女怎麼會淪落到給凌陽王沖喜的地步?這不是注定要當寡婦嗎?王妃又如何?

高宗佑讓總管給了個大荷包,宣旨太監笑咪咪的離開了。

高宗佑夫婦、高偉倫,還有兩個多月前才娶入門的新婚妻杜宜珊,見到俞采薇都有些尷尬,但俞采薇只朝他們點點頭,就換扶著眼眶泛紅的魏氏回到富蘭院。

魏氏只留下銀杏跟赫嬤嬤,其他下人都退下。

她緊緊握著俞采薇的手,「怎麼會這樣,听你到連城治瘟疫,外祖母就心驚膽顫了三個多月,好不容易盼著你回來了,這聖旨今天就下來?我听說凌陽王已經病入膏肓,油盡燈枯了?」

「沒有,外祖母,他會好好的。」她低頭說著,她不想瞞外祖母,但事關重大,她又不得不瞞著。

魏氏眼眶微紅,知道她是不想讓她擔心,難過地拍了拍她的手,「是外祖母對不起你。」

俞采薇搖頭,「不,這一生慶幸有外祖母,不然,采薇不敢想像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她這話說的是真心實意。

「好孩子,你還安慰外祖母。」魏氏對她是有幾分真心的,尤其兒子及孫兒一個個傷透了她的心,她更清楚俞采薇對她的好。

俞采薇再三勸慰,見老人家情緒平復些後,伺候著她上床休息,這才步出富蘭院。

銀杏這三個多月在連城幫忙照顧病人,變得成熟了些,不會再聒噪,而且有些事主子並沒有瞞她,因此,對主子嫁給凌陽王這事,她實在沒辦法裝出悲傷的樣子,她心里一直在放煙火啊,她可樂了。

但這個快樂在見到亭台旁一個熟悉的偉岸身影立馬消失,呵,她可不會忘記,初春時分吧,他也候在同一個位置,對著主子張牙舞爪的怒斥恨嫁什麼的……

「別說話。」俞采薇看她一眼,仍繼續走,在經過高偉倫身邊時只是禮貌地一福,越過他離開,銀杏也學著主子,一福,然後抬頭挺胸的跟上主子。

高偉倫注視著俞采薇嬌小的背影,真正把心上人娶進門後,日夜相處之下才發現她與他印象中的女子有很大的差距,她愛珠寶首飾更勝于愛他,他也不明白是誰騙了誰,還是自己從沒有好好地認識杜宜珊,也沒有用心看過俞采薇。

但……有些人一旦錯過,便是永遠錯過了。

在魏氏的堅持下,俞采薇將從興寧侯府出嫁。

魏氏很有心,除了先前給她的檀木盒子的嫁妝外,另外又拿了私產,添了幾百畝良田、兩個莊子及兩間店鋪給她添妝。

杜宜珊听到消息時簡直氣炸了,但要符合白蓮花的人設,她只能表面扮柔弱,心里咒罵,她是未來的侯爺夫人,等老太婆死了,這些可都是她的了。

凌陽王風華無雙,但奇毒折磨,病入膏肓,今日的婚禮自然是無法前來迎娶。

雍華帝作主,由傳說中的摯友沈若東代娶拜堂,日落前,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前往興寧侯府。

琉璃院里,俞采薇挽起發髻,插上赤金鳳釵及珠翠,一身大紅嫁衣,看著魏氏,「采薇謝謝外祖母這些年來的照顧,也請外祖母好好保重自己。」

魏氏見她慎重跪著向自己磕頭,忍著不哭,說了些祝福的話。

屋外,高偉倫看著一身盛裝,美得如夢似幻的姑娘,想到初初相見到日後的相處,他似乎從未給過她好臉色,而她習得一手好醫術,堅韌地長大了,因為他毀了女圭女圭親,有了今日的沖喜……

高偉倫莫名生出幾分傷感,連他自己都覺得矯情。

屋內,魏氏顫巍巍地替俞采薇蓋上紅蓋頭,此時,高偉倫走進來,他這個表哥要擔她上花轎。

「煩勞表哥了。」

他竟說不出半句話來,想到曾經幾次見過如謫仙般的凌陽王,「若王爺……若有事,我這表哥就是你的哥哥,這里永遠是你的娘家。」

她愣一愣,不知他為何對她說這樣的話,但她能感受到他的善意。

「好,謝謝表哥。」

他沒想到她會回答,但他心里突然覺得好受多了。

鞭炮聲劈里啪啦地響起,這名為沖喜的婚事簡化一些繁文耨節的章程,新娘便上了喜轎,敲鑼打鼓的喜樂聲響起,長長的隊伍往凌陽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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