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花閨秀 第23頁

「我……」胡氏眼淚好不容易止住,被這麼一問卻更想哭了,她那不是不得已嗎?可是當初被汝陽王府拿捏住的是娘家事,她也不好告訴錦晟,只能讓錦晟誤會是她堅持結親,氣得他憤而離京……

「你或許不知道,汝陽王府早就從根子里爛了,男丁沒一個中用的,只是靠著先人福蔭才勉強在京里立足,萬歲早就想著若這家人一直沒出息,日後要讓汝陽王府降襲,所以三代之後,汝陽王府褚家就會徹底的消失在京城高門之中。」錦晟臉色凝重地道︰「你看重的不就是王府門第?以後那又有什麼用。」

「你……你怎麼沒有把這事告訴我……」胡氏心驚,也顧不得哭,連忙抬頭看他。

「我說了呀,但當時你不听。」他在她一意孤行要與汝陽王府訂親時,可是把事情掰碎了說給她听,她卻置若罔聞。待事情已成定局,他才會氣得請調回四川,一方面是讓胡氏冷靜一下自己想清楚,另一方面只要他不在,就算兩府真的訂親,也不可能成親,王府不可能接受安陸侯這主人不在的婚禮。

「其實……其實我也不喜歡褚婠啊!我根本不想與汝陽王府訂親的!當初雖然退了衣家的婚事,我想琛兒那麼優秀,總是能找到其他好對象,可是汝陽王府卻用了我娘家放印子錢的丑事威脅我和他們訂親,我又能怎麼辦……」橫豎鎮國公府的丑事已經爆出來,胡氏索性不再隱瞞,將事情完完整整的說一遍。

她這才真切的開始反省自己的糊涂,錦晟也是第一次听到這件事,整個人都驚呆了,之後才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受了汝陽王府的威脅,怎麼不早說呢?你就是好面子,才會讓自己過得那麼辛苦,難道我還會取笑鎮國公府?你若肯說,我拼了老命也會幫你解決,再不還有衣雲深,他若成了琛兒的丈人,會不幫忙嗎?憑他的腦子,有什麼解決不了的?」

「衣雲深他有那本事……」胡氏雖知衣雲深才智過人,但囿于後宅,對朝堂上的一切真的不是那麼清楚。

錦晟打斷了她的話,逕自說道︰「你當初嫌棄衣家門第低,衣雲深只花了三年多就坐到了四品官的位置,在萬歲面前極有臉面,最近約莫還會再升一升。而在他身邊浸婬了兩年的琛兒,也從一個紈褲子弟成了萬歲看好的後起之秀,甚至破格升任大理寺少卿。衣雲深那般杰出的才學及權謀,我自認是望塵莫及的。」

「你難道沒發現,汝陽王府開始陷入各種混亂及麻煩的時候,正是衣雲深上位的時候?他的手段可是比你想得要高明太多了!更別說連我這安陸侯能站穩腳跟,都是靠了衣雲深的諸多指點。」

「我……我的確是小看他了。」胡氏後悔不迭,但突然想起之前擔心的事,還來不及拭去眼角的淚,便急著問道︰「衣雲深對汝陽王府施以報復,那我……我那樣對衣向華,衣雲深會不會也記仇,施手段來對付我們?」

現在才問這個會不會太晚了?錦晟哭笑不得地道︰「連汝陽王府都頂不住的手段,若衣雲深要對付侯府,咱們頭上這片屋檐早就被拆了!他不是不記恨,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還有與琛兒的師生情,才對侯府手下留情了。」說到這里,他又模了模下巴,思忖道︰「不過鎮國公府前陣子鬧的一連串事情,我就不確定了,似乎是有他的手筆,又像沒有……」

若衣雲深不想讓錦晟知道的事,錦晟遠在四川也鞭長莫及,是不可能知道的。而錦琛才是始作俑者的事,因為衣雲深替他掃了尾,錦晟當然更不會察覺,也免得胡氏與兒子產生更大的裂痕,覺得兒子連媳婦都還沒娶心就已經偏了。

不過接二連三被娘家傷了心,就算鎮國公府那些事都是衣雲深做的,胡氏也不會懷恨了。橫豎指控國公府的那些罪名都是真的,也沒有任何冤枉,受點教訓看看以後鎮國公府的後代能不能行事正派一點。

胡氏這會兒也才緩過氣來,臉上妝都花了,頭發也沒有收拾,但她卻顧不得自己在丈夫面前這麼丑,只一心訴說著自己的悔恨。

「夫君,我真的錯了,錯得離譜……」

她已經開始自我懷疑,自己這個侯爺夫人當真一點也不稱職,剛愎自用又糊涂透頂,

錦晟事事讓著她,沒跟她撕破臉,她前幾輩子約莫是九世善人,才能嫁給這麼個好男人。

「衣向華那麼好的孩子,我居然有眼無珠去嫌棄她!明明就連我自詡才女,卻處處都比不上她……」

這許是潛藏在胡氏心中,真正討厭衣向華的原因吧!錦家父子都喜愛衣向華,讓胡氏吃醋了。

錦晟有些明白了她的心情,不由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背。「沒關系,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

「可是現在兒子都成這樣了,只怕衣向華也瞧不上他了……」胡氏越說越難過,淚水又開始蓄積,恨起自己當初為何要棒打鴛鴛。

兒子如果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她這做母親的到了最後都沒能讓他完成心願,那種遺憾簡直令人無法承受。當然不是說胡氏想讓衣向華守望門寡,她也不會想在這個時候妄想求回衣家的婚事,而是希望若錦琛真的不行了,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至少他喜愛的女孩能出現和他說說話。

「你放心,衣家不是那種人。」錦晟很有自信地道,因為就連錦琛出事,都是衣雲深第一時間用飛鴿傳書告知他的,否則他豈會這麼早就趕回來。

「是嗎……」胡氏有些不信,以己度人,她退了衣向華的親,現在錦琛生死未卜,外頭關于他的流言滿天飛,正常人都該是明哲保身,躲得越遠越好。

這個時候,門房匆匆行來,竟是對著錦晟及呆若木雞的胡氏稟報道——

「侯爺、夫人,通政使司左通政衣大人偕千金來訪。」

第十一章  自己的男人自己救(1)

衣雲深與衣向華隨著侯府門房入了正廳,錦晟與胡氏已在內等候。只是錦晟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似是才回府沒多久。胡氏則是滿臉憔悴,鬢發微亂,眼眶通紅,這還是她已經仔細收拾過了。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自然誰也不會去在意迎客時整不整齊這樣的枝微末節,錦晟見到衣雲深父女,欣喜的一個箭步上前。

「你們來了!」衣雲深這個好友錦晟已有幾年未見,他方才雖說得斬釘截鐵,相信衣雲深的人格不是個落井下石的,但心里當真有幾分打鼓,怕衣雲深記恨胡氏。

所以見到他來,錦晟比什麼都歡喜,更知道在這種時候還願意出現,連衣向華都來了,這代表著多麼深厚的情誼。「謝謝你們來!」

衣雲深看不下去錦晟這番幾乎是諂媚的作態,沒好氣地道︰「少裝了,你明知我會來。」

兩人對視,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他們多年的友誼,無庸置疑。

「衣大人,我……」胡氏一見到衣雲深,便知自己大錯特錯,人家的胸襟及氣度,果真是她這般狹隘之人比不上的。于是她帶著歉意,福了福身,衷心地說道︰「我要向你和向華賠禮,過去的我真是……真是太不懂事了。」

「侯爺夫人言重了。」衣雲深道,但他是真不想受這禮。

「不,我是說真的,你或許覺得我是看在夫君的面子上向你們示好,但我是當真想通了,我欠你們衣家還有向華一個道歉。」

胡氏不僅向他端正地行了一禮,更朝著衣向華也同樣一禮,而後很是傷懷地道︰「我自以為是安陸侯夫人,喜歡擺架子,但當真遇到事兒我就慌了,沒一件事辦得好。事實證明我就是個目光短淺的後宅婦人,自以為是錯信惡人,讓兒子與我離了心,還失去了向華這樣好的兒媳婦,幸好衣大人沒有怪罪我夫君……只希望現在向衣大人和向華道歉,不會太遲。」

胡氏的真心,衣雲深感受到了,他看看身邊的女兒,衣向華也輕輕點了頭,父女達成協議,過去就過去了,不管是為了錦晟或錦琛,衣家父女都決定不再怪罪胡氏。

「好吧,你的道歉我接受了。」衣雲深答得光棍,當初他憤而放棄閑雲野鶴的生活,也真是被胡氏的門第之見刺激到了,如今他雖然有權有勢,但這樣的日子畢竟不是他真正喜歡的,受胡氏一句道歉也說得過去。「不過華兒的事,我一向讓她自己做主,我不便代她說話。」

胡氏的目光又轉向衣向華,這次她不像以往帶著審視及輕蔑,而是眼神干干淨淨,不含一絲偏見地看著她。

經過這些年,衣向華漸漸蛻去青澀,原就出眾的樣貌氣質更是奪目,姿態大方,比起小家子氣又驕縱自私的褚婠不知要好多少,胡氏內心苦笑,以前自己到底瞎了什麼眼竟視而不見。

衣向華沒有如往常般微笑,因為心里掛著事,她當真笑不出來。見胡氏等著她說話,只得緩緩說道︰「其實我或許怨過侯爺夫人,卻沒有恨,夫人放心好了,我從沒有真正怪過你,你也沒有傷害過我。換個角度想,這也是讓錦琛證明他真心的機會,而不是讓我因為兩人從小的婚約,盲目地就嫁了。」

胡氏這才微微放了心,臉上的線條終是放松了些。

不過衣向華欲言又止的神情,又讓她心提了起來。「向華還有事要說?」

衣向華點點頭,「我們能探望一下錦琛嗎?」

是了,這才是衣家父女的來意,胡氏一拍自己的額。

錦晟夫婦也不再糾結于以前的事了,要聊天以後有大把時間可以談,夫妻倆連忙親自帶著衣家父女到錦琛住的院落中。

要到錦琛住的院子,就得先經過以前衣向華居住的桃源居,如今春回大地,該是桃花盛開之時,院子卻一片死寂,桃花樹上光禿禿的,衣向華忍不住停步多看了一眼。

胡氏注意到了,有些難堪地道︰「這桃林自向華你離開之後,隔年便又不開花了……」

衣向華心頭一動,別有深意地道︰「夫人放心,終有一天我會讓桃花林再開花的。」

這話中的玄機可就大了,胡氏的解讀是衣向華在承諾她總有一天會回侯府住,而衣向華要名正言順住進來,唯一的方法不就是嫁給錦琛嗎?

想到這里,胡氏不由心中激動起來,轉眼想到錦琛如今昏迷不醒,卻又覺得自己的猜測有些虧心,不由遲疑道︰「你要回來,我必是歡迎的,只是錦琛他……」

衣向華笑了笑。「自然他也一起。」

胡氏不說話了,既然小姑娘都對兒子的病情這麼有信心,她這做母親的也不能輕易放棄才是。

于是一行人很快地來到了錦琛的院子,而後進了他的房。衣向華一路打量他居住的環境,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幾次想說些什麼,直到看見床上面色青白、命在旦夕的錦琛,她的喉頭立刻哽咽,想說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衣雲深醫術不俗,端詳了錦琛的臉色半晌,檢查了一些特征,還替他號了號脈,最後搖搖頭。

他這一搖頭,錦晟神情頓時難看起來,胡氏更是幾近崩潰。雖然他們對衣雲深的醫術本就不抱希望,因為連太醫都束手無策了,但當真又要面對一次兒子無藥可救的宣告,任是做父母的都無法承受。

「我才疏學淺,無能為力,不過……」衣雲深皺著眉,遲疑了一下。

「不過什麼?」錦晟等不及他把話說完,急忙追問。

衣雲深伸出一只手,又看了看錦琛的眼瞼及舌下之處,臉色微沉。「這毒應不是中原之物。」

衣雲深年輕時對于毒物有一番深刻的研究,就算醫術不夠精妙無法解毒,但他辨認不出的毒物卻是不多。

胡氏還听不太懂,但錦晟立刻明白了衣雲深的暗示。這毒是有人至刑部詔獄滅口時所用,既非中原之毒,不就代表著滅口的那背後之人與外族有關?

再往深里去想,那群山匪會被訊問,是因為他們牽涉到了當年的毒粉案,那毒粉對國人身心之戕害有目共睹,一旦散播開被用來控制人心,更可能顛覆朝廷。若是山匪背後的人與外族有關,只怕從好幾年前,外族就開始陰謀計劃著要削弱朝廷的實力了。

錦晟不由不寒而栗,連忙問道︰「衣兄可看出是什麼毒?」

衣雲深神色凝重,又帶著絲狐疑。「似是出自北方關外,礎子所在的沙漠里一種紅色巨型蠕蟲的毒,這種毒蟲在礎子之間幾乎是一種口耳相傳的傳說,沒有多少人真的見過。我也是意外在古文獻上看過,錦琛的中毒情況與此非常雷同。」

「中毒者立即毒發,必死無疑,唯一的解藥是與這種紅色蠕蟲伴生的一種草,名叫斷腸草,文獻上雖描述了斷腸草的樣子,但我也只是听過其名,更別說知道去哪里尋找了。錦琛還能撐到現在,我只能說是一種奇蹟,我猜應是在那當下他身邊有其他解毒之物可緩解,只是無法根治,才會昏迷不醒……」

「應該是因為他身上的香囊吧!」衣向華突然插口,轉向了胡氏。「錦琛送回來時,身上是否有一香囊,上頭繡著茉莉花,只是磨得看不太清了……」

胡氏被這麼一說,輕啊了一聲,轉身去開了櫃子。「有的有的,那香囊太破舊,被我取了下來,但琛兒的東西我不會亂丟,還留在他櫃子里。」

衣向華見胡氏果然取出她做的那個香囊,心都酸了起來。「這香囊是錦琛在南方探查種植毒粉的根據地時我贈與他的,就是怕他在接觸毒物的時候中毒,做為解毒之用。錦琛可能是留個念想,所以一直戴在身上,里頭解毒的花草也不時更換,所以這回才能恰好救了他的命……」

錦晟與衣雲深對于這樣的結果皆感驚奇,胡氏更是听得渾身發抖,終于忍不住握住衣向華的手,眼眶都紅起來。「好孩子,你又救了琛兒的命啊!你簡直是琛兒的福星,琛兒承你恩情多次,我真不知該怎麼謝你……」

衣向華卻是搖了搖頭。「侯爺夫人不用謝我,倒是有件事,我想請侯爺與夫人允準。」

「什麼事你說。」胡氏一副你說什麼我都答應的樣子,還回頭看了一眼錦晟,似是讓錦晟也配合衣向華的要求。

不過這次衣向華提的事,倒是真的讓錦晟與胡氏為難了。「我想接錦琛出安陸侯府,到我那里去休養。」

錦晟夫妻倆同時露出遲疑,要說侯府的守衛絕對比衣向華那小院好,但衣向華不是不懂事的,會提出這要求絕非無的放矢。

于是錦晟問道︰「向華要接錦晟出府到你那兒,這……這是何故?」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