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向華神情嚴肅地道︰「因為我覺得侯府里有人要害他!」
在場的人全驚詫地睜大了眼。
衣雲深沉聲道︰「華兒,你說清楚點。」
衣向華微微頷首,卻是先領了眾人走到窗邊,她伸出縴手指著錦琛的院子。「我剛進來時就發現了,這個院子里看上去花團錦簇,其實處處陷阱。池邊的水仙花枝葉皆毒,香氣會引起暈眩;紫荊花樹的花粉易引發哮癥;還有那牆邊的月季種得太多了,濃郁的香氣易造成呼吸困難,還有屋子里這盆晚香玉更是不妥,夜晚散發的香氣會使人胸悶失眠,咳嗽不止……」
如果說只有幾種植物會對人有危害,那只能說是巧合,有時為了景觀上的美麗,放一些水仙月季什麼的無可厚非,衣向華自己也有養,但若整個院子每種植物都有毒,那絕對很有蹊蹺。
屋內幾人都不是傻瓜,自然能聯想到這些,錦晟一听臉就黑了,轉頭問胡氏,「錦琛院子里的花草是誰負責的?」
胡氏想了一想,皺眉說道︰「是新來的花匠。因為錦晟這幾年都不在府里,所以他去年回京之後,我便想把他的院子修整一番,換換樣子,讓他住起來舒爽一點。他不是喜歡香花嗎?我才會進一個新的花匠,難道這滿園毒花是他搞的鬼?」
所有人听了都嗅到濃濃的陰謀味道。足見錦琛在初任大理寺少卿時,就有人在算計他了,當時他可是剛清剿完南方的毒粉種植地及工坊回京,而錦琛最近辦的事,最後也牽扯到了那毒粉案,究竟那背後之人有多大的能耐?那個人惡毒的盤算還有多少是還被沒調查出來,所以才想方設法要毀了錦琛?
胡氏簡直驚得眼淚都快飆出來,又是一臉感激地轉向了衣向華。「如今回頭來看,幸好錦琛回京之後,因為你……咳咳,住到了大理寺衙門里,沒有回府,才躲過這麼一劫。向華,我沒有說錯,你當真是他的福星啊……」
既然侯府里有內奸,就不能一廂情願的猜測黑手只有那花匠一人,只怕得好好大清洗一番,于是錦晟不再猶豫,直接答應了衣向華的要求,讓錦琛挪窩。
今日衣雲深父女前來,當真幫了大忙,雖無法立即解了錦琛的毒,至少有了一絲希望。
錦晟與胡氏皆是感恩不已,自然又是一番好謝,胡氏更是激動得幾乎要拉著衣向華不放了。
當天深夜,一輛馬車悄悄地來到安陸侯府側門,停留了不到一刻鐘又默默的駛離。
衣向華在侯府中沒有說的是,她有辦法找到斷腸草。
只要是與植物有關的,就沒有她辦不到的,只是這種情況太神奇,她無法讓錦晟及胡氏理解,也不想被當成異端,所以便沒多說什麼。
然而在出了侯府之後,她向衣雲深問明了關于斷腸草的一切,之後便信誓旦旦地道她必然會替錦琛找到解藥。
于是在接來錦琛之後,衣家父女便忙碌了起來。衣雲深向皇帝告了假,住在了女兒城郊的小院子里,用他的醫術穩住錦琛的性命;而衣向華則是向衣雲深借了幾名武功高強的侍衛,成天往外跑,回到小院時往往已是深夜。
他們照顧病人,紅杏便負責照顧他們。洗衣灑掃劈柴挑水等事,這麼多年來紅杏都做得上手了,唯獨廚藝,這陣子吃食都是她煮的,那手藝當真是連她自己都想哭,不過衣家父女倒沒有抱怨什麼,在這種特殊時期,就當共體時艱,還是抓緊時間做重要的事。
從某一天起,衣向華不再出門,只是留在小院等待消息。衣雲深的公事無法再堆疊拖延,索性將錦琛交給她照顧,自己回了京中。
時序漸漸進入了炎夏,樹上的蟬鳴漸漸大聲起來,吵得人不得安眠,僅有錦琛依然昏迷不醒,只是臉色沒有先前在侯府時那麼難看。
衣向華抱著一盆白芷花的盆栽進來,放在了床頭的茶幾上,這種花有著非常淡的香氣,能讓屋內的空氣清新,整株皆可入藥,對于治風寒、增強體質、止痛等等有奇效。
「你什麼時候要醒呢?」她坐在床沿,點了點錦琛的鼻尖。「這一覺睡了這麼久,都作了什麼好夢?可別忘了現實生活里,還有人在等你呢!你爹,你娘,你的兄弟們……」
她停頓了一下,笑容變得清淺。「……還有我。我等得最久了,我們孤男寡女相處了這麼久,你醒來後可要對我負責。」
說完,她將床頭的水盆拉過,揉了一條濕布巾細細地替他擦起臉來,縴手輕輕的撫過他的五官,他真的很俊,是她心悅的模樣。
而後她辛苦地拉起了他,讓他靠坐床頭,褪下了他的中衣,替他擦拭上身,這等貼身照顧之事,她從不假手旁人,即使躺了個把月,他渾身的肌肉還在,模起來手感不錯,可不能讓別人模去。
布巾擦到了腰際,她連遲疑都沒便繼續往下擦。其實兩人也算是果程相對了,雖然是單方面的,她從一開始的尷尬到現在的習以為常,甚至還能認真的對照男女的不同。
「你們男人的東西真是神奇,居然會動。」衣向華每回見到都嘖嘖稱奇。「我這算不算佔你便宜?應當不算吧?反正你鐵定要對我負責,逃不掉的!」
她替他擦好身後,又替他換上了干淨的中衣,光是這樣搬動他,她已累得香汗淋灕,卻從不叫苦。
突然間紅杏沖了進來,讓衣向華差點沒把錦琛給推下床。她嗔怪地瞪了紅杏一眼,平時紅杏該是要道歉的,這會兒她卻忘了禮數,興奮地直道——
「姑娘派去北邊關外的人回來了!」
「真的?」衣向華喜悅地低呼一聲,連她自己也忘了禮數,竟扔著錦琛不管,轉頭撩起裙褲便沖出房間。
紅杏哪里看過她這麼激動,小腿肚都露出來一截,急忙在後頭追著,似是恨不得替她把裙子拉好似的。
幸好衣向華在出屋子前還是記起了規矩,急停後連忙將裙子放下,然後端莊地走了出去,惹得後面的紅杏也得急停,險些直接撲地,好不容易穩住後,看到姑娘走出去那穩重的派頭,眼一花還以為自己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被派去關外的衣府侍衛已在門口等候一陣,見到衣向華時亦是滿臉喜色。
「姑娘,東西找到了!」那侍衛由身上掏出個錦盒,小心翼翼的交給了她。
衣向華接過後打開一看,里頭一株野草,的確是衣雲深形容的斷腸草模樣。不過她為了謹慎起見,叫那侍衛等了一會兒,自個兒進到屋內,朝著桌上的一盆黃耆嘀嘀咕咕,還將錦盒里的草取了出來,在黃耆面前亮相,半晌她才舒了口氣。
是了,她能確定手上的草便是斷腸草。這盆黃耆是關外的特有植物,她特地去外地尋來的,當初能得到這斷腸草的消息,也是靠了這盆黃耆,如今確認東西沒錯,她擔憂了這麼久的心事終于如釋重負。
回到小院之中,她重重地獎賞了那名侍衛,讓他去京里向衣雲深報訊。至于那株斷腸草,衣向華馬上拿到了灶房處理,所有的輔藥早就都備齊,只等著這味主藥到手。
她親手煎藥,而紅杏雖幫不上忙,也擔憂地蹲在一旁看著,不希望這關頭出什麼岔子,衣向華對錦琛的心意天地可昭,可不能白費了。
兩個姑娘家就這麼小心翼翼的把藥煎好,然後一起用扇子拇涼,由衣向華親手端到了房里。之後撞走紅杏,她怕藥浪費了,一口一口的將藥含在口中,嘴對嘴地哺入他口中。
當天夜里,衣向華便睡在錦琛床邊的繡榻上,估計今晚人應該就會醒了。橫豎他全身她都看過了,同處一室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而且這事也只有紅杏知道,她不會說出去的。
夜半三更,滿室寂靜,衣向華在繡榻上輾轉反側,又怕自己聲音太大驚擾了床上那人,連翻身都謹小慎微。突然間,床上傳來一聲輕咳,她立刻睜大眼楮,豎起了耳朵,待到他的聲音轉變為低低的申吟時,衣向華已經一個箭步沖到床沿。
月光下,她對上了他的眼,是睜開的,雖然仍有些迷茫,卻說明了他的清醒。
衣向華回頭點燃了蠟燭,微微的光恰好能讓他看清她,她還喂了他一點水,但他只是這麼愣愣地瞪著她,不發一語。
她有些遲疑地伸手撫上了他的臉……用力一擰。
錦琛臉上吃痛,這才回過神,啞著聲音喃喃自語道︰「我在作夢嗎?我竟看見華兒了……」
「你沒作夢,我才在作夢。」衣向華很想維持著笑容,卻在他開口時淚水蓄滿了眼眶。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錦琛見她哭了,本能的想伸手替她拭淚,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也沒有。
「別哭。」他心疼極了,手卻舉不起來。「我最怕你哭了,那比我自己哭了還難受。」
「還不是你這家伙睡了這麼久,我怕死了……」她的淚水還是落下了,不過她可沒放過他,直接抓起他的手,拿他的袖子替自己擦去眼淚。
然後,她就這麼握著他,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不知道是誰在感受誰的體溫,卻在此刻他們都確定了彼此的存在。
「真好啊……」錦琛笑了,笑得有些傻。「我作了好長的一個夢……」
「你夢見什麼?」衣向華問。
「我的夢里只有你。」他老實說道,因為身體仍虛弱,話說得輕,像是自己的幻覺一樣。「我夢到你一直在我身邊進進出出的,在我覺得疫痛時替我捏手捏腳;還有喂我吃藥,可是那藥苦到我咽不下去,你含在口中一口一口哺進我嘴里,我當時高興極了,恨不得你永遠這麼喂我……還有我夢見你替我擦身子,將我剝得精光,看著我的身體一直說我很奇怪……」
他話還沒說完,衣向華已一臉認真地告訴他,「沒錯,你真的在作夢!」
「是這樣嗎?」
錦琛一臉狐疑地盯著她,直盯到她不自然地轉過臉,起身假意擺弄床頭的白芷花。
這什麼時間她竟在玩花,錦琛眯了眯眼,低聲說道︰「華兒,其實我有感覺的。」衣向華的嬌軀一僵,差點沒失手掀了花盆。
錦琛又悠悠地道︰「被你那樣模來模去,我有反應代表我是個正常的男人,你也親自驗過貨了,那毒並沒有影響你未來的幸福……」
她猛地轉身瞪他,但目光總是忍不住在他處瞟來瞟去。
「你放心,我會負責的,我逃不了!」要是能動,他現在該是會攤手聳肩,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于是,在錦琛醒來後的第一天,他就把衣向華氣跑了。然而還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他又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原來是紅杏端了碗清粥進來,笑道︰「世子你終于醒了,姑娘怕你肚子餓,剛剛親手熬了粥,還用扇子搧涼了,現在吃溫度剛好呢……」
第十一章 自己的男人自己救(2)
錦琛解了毒後大傷元氣,身體虛弱不堪。幸而在衣向華這里養得好,臉色漸漸紅潤,也能微微起床走兩步。
當然這並不是說衣向華這里的伙食比侯府好,而是錦琛在她面前無比配合,讓他舉手就舉手,讓他張口就張口,好照顧得很。
這幾日除了錦晟和胡氏來看過他,衣雲深也來過,錦琛也知道了安陸侯府里有內奸一事,而且還潛伏了好一段時日,錦晟要他稍安勿躁,等侯府清除完那些蠹蟲就可以回去了。
錦琛答得欣喜,因為這代表著他還能在衣向華這里住些時日。
在這衣家小院里,錦琛就像在天堂一般,有衣向華親手照顧他,吃著她做的美食,穿著她做的衣服,她的小手還不時的會在他身上揉呀捏的,放松他的筋骨。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他當真滿心滿眼只有她,樂不思蜀了。
這一日,錦琛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丹桂樹下微風徐徐,花香飄動,他喝了一碗衣向華做的綠豆百合湯,吃了幾塊不落夾,便半闔著眼,享受這樣清淨舒坦的涼爽夏日午後。
這不落夾是一種將糯米白面蒸熟為皮,炒過的核仁、仙楂、桃仁、芝麻及白糖為餡,
包裹後揉成團下方墊一片葦葉便是。京里最近流行這樣的吃食,紅杏有回買了回來,衣向華照本宣科的試做,味道居然比外頭賣的還好,于是錦琛就有口福了。
「瞧你那黑臉都養成了白臉,肚脯都快突出來,哪里是養病?根本是躲懶吧!」
一道耳熟的聲音響起,讓錦琛微微睜開眼,果然看到紅杏領著他的上官——大理寺卿何大人走了過來。
何大人年約四十許,留著一把美髯,瞪著錦琛,表情似笑非笑,讓錦琛不由有些心虛起來。
他干笑了兩聲,起身迎接,又讓紅杏快些端來消暑的綠豆百合湯,本想請何大人入內,但何大人顧忌這是衣雲深愛女的屋子,而且也貪這丹桂樹下涼快,便堅持留在院子里。
待他在石椅上坐下,綠豆湯也來了,還多了幾樣點心。錦琛一看就知道這原來應該是要給他的,現在居然被何大人截胡,不由有些氣苦,只是表面不顯。
何大人慢悠悠地先喝了口綠豆百合湯,這入口的豐富口感還有清甜爽口的味道令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接著他揀了一塊不落夾入口,原本想著也就那麼回事,但真正入口後,那軟而不膩、香甜帶著微酸的味道,讓他兩口就解決了一塊。
錦琛看得心疼死了,不著痕跡地將放點心的盤子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點。
「何大人今日前來,有何要事?」他小心翼翼地問。
何大人沒好氣地道︰「我來看看你什麼時候復職!我還特地去問了左通政衣大人你的病情,衣大人欲言又止,原來是你這家伙醉臥美人膝,忘乎所以了!」
錦琛抓了抓頭,連未來岳丈都知他躲懶,想必自己消遙快活的日子不多了。
「不知詔獄里審問的情況如何了?」他不由問起了正事。那日刺客前來滅口,雖然被他們殺了幾個,不過還是留下了一些人未死,審問自然還是要繼續的。
何大人默默的又將點心盤拉回來,一口綠豆湯一口點心,邊吃邊道︰「這就要說到你帶來的野艾蒿,真是有用,泡了酒後給那些人喝下,一個個乖得跟孫子一樣,問什麼說什麼……」
錦琛正色道︰「那野艾蒿是華兒給我的,喔,華兒便是衣大人的女兒……」
「誰不知道華兒是衣大人的女兒,你的心上人,你在衙門時天天說,比喝水吃飯還勤快。」何大人笑罵,否則他剛才也不會埋怨錦琛醉臥美人膝忘了工作了。「衣姑娘這回又立了大功,有機會我會向萬歲提一提。話說回來,那些山匪招供指使他們種植毒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