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青梅(下) 第4頁

「自然是真的。」王意君認真無比地看著陸淺平,「淺平哥,你願意讓我跟著去嗎?我對治河也有興趣。」

陸淺平像是對王意君的意向一點都不意外,微笑道︰「如果令尊不反對,我沒意見,你想跟就跟,若受不了苦,隨時可以回來。」

之前他常跟王意君談到治河,看來潛移默化之下,王意君也對治河產生了興趣,若他有個幫手,也是好事一樁。

隔日,陸淺平、裴班芙又到城里來,王家的總管已經幫他們找到小廝丫鬟了,小廝叫阿緯,很是機靈,丫鬟叫桃子,清清秀秀的小姑娘,有些圓潤,但很是伶俐。

陸淺平、裴班芙都不是挑剔的人,對王家總管幫他們挑的人很滿意,當下付清銀子,拿到了兩人的賣身契,仔細詢問身世,原來他們都是外鄉人,皆因水患在幼時和家人失散了,輾轉來到半月城,將自己賣給了人牙子,只求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有口飯吃。

知道兩人的身世後,陸淺平倍感唏噓,在現代,或許還能透過網路和親子監定尋親,但在這里,要和親人重逢的希望十分渺茫,即便親人就在身邊,也是相逢不相識,這更堅定了他要去治河的信念。

裴班芙也是同樣想法,「淺平哥,這天下不知道還有多少像阿緯、桃子這樣遭遇的人,你去治河,將來也可以避免這樣的悲劇再度發生。」

王意菱、葉東承留兩人下來吃飯,當做為他們送行。

王意君知道他們來了,也連忙過來,道︰「淺平哥,我爹已經答應讓我去岐州,我跟你們一同上路,隨身物品我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隨時可以啟程。」

陸淺平笑了笑,像是早料到結果一般,「那好,兩日後我們過來城里會合。」

裴班芙倒是很意外,「王伯父居然沒反對?」

王意菱笑道︰「是呀,我爹見多識廣,他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尤其是男兒,不可做溫室花朵,多去外面見識有好無壞,多多磨練才能有一番成就。所以啦,這小子就請你們賢伉儷多多照顧了,做不好的地方盡管狠狠打他、罰他沒關系,他皮厚得很,禁得起打。」

王意君一本正經地看著葉東承,歪頭道︰「東承哥,我姊姊這麼心狠手辣,你真的敢娶她?」

葉東承故意苦哈哈地道︰「我是不敢不娶啊。」

眾人都笑了,這之後,幾個一起長大的年輕人就要分道揚了,也不知道何時能再相見,都隔外珍惜今日的相聚。

京城今年多雨,開春後已經連續下了二十天的雨,雖然連綿細雨對春耕有所助益,但上位者可不這麼想。

坐在大岳朝最高位置的那個人,擔心反常的氣候會是水患的前兆,年輕皇帝緊鎖的眉頭始終沒放下來。

可今日,皇上難得舒展了眉心,顯然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小安子,這名叫陸淺平的河道主簿,朕還真想見上一見。」

大岳皇帝名叫寧襲,他是當今太後所出,生得眉清目朗、額頭高闊,是天生的帝王面相,他從小被立為太子,六年前先帝駕崩而登基,他在位六年,最煩惱的事便是水患。

他曾經召告天下,若有治水能士,加官進爵不在話下,但至今無人揭榜自薦。

事實上,他自幼見他父皇為水患苦惱,自己也開始深研治水之事,希望能為他父皇分憂解勞,同時精通西學,但他仍是搞不定河患,甚為煩憂。

幸好大岳除了水患並無其他內憂外患,大岳境內土壤肥沃,百姓豐衣足食,幾個鎮守邊關的將軍都盡忠職守,也和鄰國交好,從未有過戰事,只要他能搞定河患,他便能在大岳的歷史上留下輝煌的一頁。

他真的很想名留青史,做他父皇也做不到的事……

「那還不簡單,皇上召陸主簿進宮就行了。」小安子笑嘻嘻地道。

他自小服侍皇上,兩人從小是玩伴,也像兄弟,因此私底下他也就沒那麼遵守主僕分際。

寧襲凝眉翻著奏章,嘆道︰「朕是可以將人召進宮里來見,可無法將河召進宮里來,如此,朕仍無法親眼見到治河的成果。」

他听聞岐州今年沒有水患,大感驚奇,詢問之下,是岐州新任河道主簿的功勞,他調來那人的試卷一看,簡直完美,他是當時的解元,這樣的實力若參加春闡,中狀元也不是不可能,偏生他止步于舉人,還自請專務河工,實在叫人猜不透。

小安子聳了聳肩,道︰「那更簡單了,皇上可以去岐州看啊,去了岐州,可以看人又可以看河,一舉兩得。」

「你這小子,頭腦還真簡單。」寧襲笑了,「不過頭腦簡單有頭腦簡單的好處,往往是答案的核心,你說得對,朕該去岐州一探究竟,看看那陸主簿是如何治河的。」

第十一章  治河出了名(2)

無獨有偶,榮王府里也有人在討論岐州的治河成果。

榮王乃是皇親國戚,他是皇上的親叔父,名叫寧斬剛,為了替先帝解決水患之苦,他同樣深研治水之道,也同樣精通西學,三個兒子自小由他手把手教著,嚴厲督導,可沒有一個有慧根,個個都十分魯鈍,至今對治河一點貢獻或想法都沒有。

「父王,這個陸淺平究竟是什麼來頭,竟能將岐河治好,您說,這人會不會只是誤打誤撞?」排行老二的寧藏華道。他苦學治河算學,野心勃勃,想立下功勞以取代王府世子的地位,可惜勤不能補拙,至今沒提供出任何可治河的方法。

「絕非誤打誤撞。」榮王沉吟道︰「這人的來歷我已叫人查過,考取舉人功名後,他便自請派任河道主簿,若非身懷絕技,又豈會單單挑選河道一職?」

排行老三的寧藏智撇了撇唇,「父王,咱們別費心討論了,我看他一定有妖術,肯定是用妖術……」

「給我住口!」寧斬剛面色一沉,拂袖怒道。

寧藏智瞬間嚇得屁滾尿流,連忙跪了下來,臉上冷汗直冒,「父王息怒!兒子、兒子隨口胡說的……沒、沒妖術,沒有……」

他對治河沒有天分也不想學,自小被押著學算學,他十分痛苦,他只想當個紈褲子弟,但在他父王的眼皮子底下,他沒那個膽,只能每天苦哈哈的跟著進書房。

「這種事豈能隨口胡說?」寧斬剛厲聲斥道︰「你有沒有腦子?」

世子寧藏言有口無心,大剌剌地道︰「父王別生氣了,三弟他本來就沒有腦子,您就別跟他一般見識了,我看三弟他快嚇破膽子了,怕是尿褲子都會。」

寧藏智咬牙抿唇,心中十分不快,我沒腦子?你還不是對治河一竅不通,小心哪天世子位置被人奪走,到時我看你哭不哭,尿不尿褲子!

他們三兄弟分屬不同娘親所生,要同心是不可能的事。

寧藏言是病逝的前王妃所生,心思粗糙、算學不精,大而化之,口無遮攔,有什麼講什麼,他的世子妃在幾年前病死了,有一子,名叫寧圓,十一歲,他想到自身的遭遇,怕兒子遇到可怕的後娘,受到跟他一樣的傷害,所以不願再娶。

二公子寧藏華是現任的榮王妃所生,他的外祖是當朝右相,外祖家族勢力在朝中盤根錯節,他本人和榮王妃的目標都是世子之位,因此他一直想在治河上力求表現,除了聘請名師,也下了極大的功夫苦學,只是不得其門而入,甚為懊惱。

三公子寧藏智是趙姨娘所生,趙姨娘出身低微,他們娘倆對世子之位是想都不敢想,深怕稍有動作便會被榮王妃弄死,因此安分守己的在王府過日子是他們唯一的目標。

「你給我當心點!」寧斬剛不苟言笑地看著寧藏智,「若日後在府里府外听聞治河妖術的說法,我唯你是問!」

寧藏智嚇得大氣不敢喘一聲,十分後悔自己隨口胡說,這下怎麼辦?若有人跟他一樣的想法,那想法又傳了出去,父王豈不是會算在他頭上?

寧斬剛不快地走後,寧藏華一臉同情地對寧藏智道︰「三弟啊,看來你得管好你的嘴羅,要是有人在外說那陸主簿治河是妖術,父王一定饒不了你。」

寧藏智不甘示弱,沒好氣地說道︰「如果有人流傳出去,不用說,那一定是你指使的,只有你這個卑鄙小人會這樣做!」

「你算哪根蔥,我至于對付你嗎?」寧藏華唇邊浮起一個冷笑,嫌惡地道︰「你就算重新投胎一百次也上不了位,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娘,所以你永遠上不了台面。」

寧藏智瞬間周身充滿戾氣,他揄起拳頭,聲音粗嘎地吼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打得你鼻青臉腫?」是可忍孰不可忍,講到他娘就不行!

寧藏華撇嘴冷笑,「你敢踫我一根寒毛,我娘會打得你滿地找牙。」

寧藏言翻了個白眼,懶得介入他們幼稚的戰局,走人也。

說實在的,他在王府生活得並不開心,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帶著兒子雲游四海,可是他姓寧,做為王府世子,他有逃不掉的宿命。

稍晚,寧藏華匆匆找了榮王妃,將今日發生之事一五一十的稟告了她。

「母親,您快派人打听那陸主簿師承何人,將人請來教導孩兒,到時孩兒立下大功,那世子之位就萬無一失了。」

榮王妃啜了口茶,緩緩放下茶盞,「那姓陸的主簿當真那麼有本事?」

寧藏華急道︰「連皇上都注意到了,若是被旁人捷足先登,將陸主簿的老師請走,那豈不是將立功的機會白白讓給旁人?」

榮王妃看著兒子,緩聲道︰「我會派人暗中打听,可你要記住,在你父王面前需得謹言慎行,也不要再提起那陸主簿之事,若是將來你能在治河上頭立功,我希望你父王認為你儒子可教、天資聰穎,如此他對你的喜愛會更多加幾分。」

寧藏華眼里閃著光芒,彷佛勝利已經是他的,「兒子明白。」

寧藏華走後,貼身丫鬟紅錦給榮王妃換上熱茶,「若是二公子能請到名師,立功之後世子之位指日可待,王妃也可以了卻一樁心事。」

榮王妃抿了抿唇,道︰「我怕王爺根本沒換世子的想法,畢竟王爺一直不喜歡我,也就無法愛屋及烏,他一向對華兒冷淡。」

紅錦十多歲便在榮王妃身邊伺候,對榮王妃的心事清清楚楚,她輕聲問道︰「您覺得王爺還在掛念青青嗎?」

榮王妃眼神有幾分苦澀,「王爺從來不提,也從來不顯露情緒,我無從得知。」

「所以是您想多了。」紅錦下了簡單結論,勸道︰「都過去快三十年了,王爺又怎麼會掛念一個人那麼久?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再說了,如果掛念,又怎麼會在青青失蹤之後火速納了趙姨娘為妾?」

榮王妃垂眸不語,但她心里清楚,當年王爺認定了是她弄走青青的,他一句話都沒有質問她,但他故意流連煙花之地,不久就將紅牌趙姨娘給納進王府了,還天天在趙姨娘房里留宿,不久趙姨娘就有了身孕,她氣得吐了口鮮血,但他一直對她不聞不問,讓她的情緒無從發泄。

他在青青失蹤之後就沒有踫過她了,因此她想要第二個孩子也懷不上,表面上,他對她並無二致,很是尊重她,但他冷落她,那份獨守空房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抬眸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若有所思地問︰「紅錦,你過去和青青情同姊妹,你覺得她會在哪里?」

紅錦一愣,「奴婢不知道。」

當年,她和青青是王妃的陪嫁,準備在王妃有孕之後要抬為姨娘伺候王爺的,誰知道,她們都還沒抬為姨娘,青青就撩動了王爺的心,王爺情不自禁地愛上了青青,這使得王妃很不是滋味。

後來,王妃發現青青懷了身孕,怒不可遏地派了貼身侍衛魏閔除掉青青,可魏閔將青青帶到府外後卻回報青青跑了,不知所蹤,她也不記得說是跳崖還是跳河,總之人不見了。

王妃氣急敗壞地派了其他人去找青青,但找了一個月都一無所獲,王妃這才放棄。

從那時候至今都快三十年了,青青沒再出現過。

「紅錦,有時候我真怕她會回來,會再出現在王爺面前。」榮王妃幽幽地道。

看著主子那黯然神傷的模樣,紅錦道︰「即便她再出現,也不是當年的模樣了,在外流離,哪比得上您在府里養尊處優,肯定滄桑不已,您又有何好擔心的?王爺哪里會對一個年華老去的女人再度心動?」

「真的是這樣嗎?」榮王妃一瞬間又高興了,她轉過去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青青現在比不上我?」

紅錦失笑道︰「青青一直都比不上您,青青拿什麼跟您比?她只是一個丫鬟。」

聞言,榮王妃突然有些失魂落魄,「那王爺為何會喜歡她?」

她始終耿耿于懷這點,她和寧斬剛是政治聯姻,他會娶她為續弦是因為先帝需要她爹在朝中的勢力,他是為了他皇兄才會向她求親。

而她,因為她父親的命令而嫁給寧斬剛,一開始她很不情願,但她的性格是即便沒有愛,她也想要獨佔,寧斬剛卻不喜歡她的霸道,所以兩人的關系很不好。

可寧斬剛對青青不同,他是自己愛上青青的,青青那麼卑微,一點力量都沒有,可他還是愛上青青,這讓她很嫉妒。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嫉妒,因為她並不愛寧斬剛,可嫉妒心仍蒙蔽了她的心……

「只是圖個新鮮罷了。」紅錦蹙眉嘀咕道︰「當年您若不拆散他們,王爺可能個把個月就對青青失去了興趣,您再抬幾個嬌媚水靈的丫鬟做通房,青青很快就失寵了,您偏生沉不住氣。」

榮王妃沉默片刻,真的會這樣嗎?當年若她沒從中作梗,他們沒多久真會熱情消散?

可她感覺得到寧斬剛是打從心里喜愛青青,對青青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他都很關注,他對青青又憐又愛,而青青就更不用說了,她傾心愛慕著寧斬剛,他們相愛!在她面前相愛!

她對寧斬剛的感受,已從一開始的想要獨佔變成了如今的怨恨,她知道他不可能愛她,她也不再期待,如今她要的只有一個,她的兒子必須坐上世子之位,成為將來的榮王,所以任何阻礙她都會將之鏟除!

第十二章  治水小有成就(1)

夏去秋來,陸淺平到太黎縣任職已快一年,在他的主導下,岐河的河堤已修築完工,引夷州的麗江水入岐河沖刷淤沙。

雖然是小小的九品官,但他所言頭頭是道,加上他深知河銀的分配之理,需要打點的官員,他會適度給予好處,因此那位新上任的年輕縣令也不找他麻煩,兩人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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