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夫我橫行天下 第5頁

藍殷壓緊胸口,舉目四望,驚慌失措的五官彰顯出劇烈恐懼,突然間他發現什麼似的,捧著頭亂搖一通。「天,我什麼都記不得!我是誰?我住在哪里?我為什麼會在這里?你知道嗎?求求你快告訴我!不要嚇我。」

他嘰哩呱啦胡扯一通,握住她的肩膀晃不停,最後更過分,直接把虛弱的頭顱靠上她的頸窩,嗯,她身上的味兒真香……

他才不要嚇她好嗎?漫漫連喘幾口大氣,沉重的無奈壓入眉心,這是不是意謂著她必須收留他,像前世一樣?

可不可以不要?可不可以路歸路,橋歸橋?可不可以就此別過,緣斷情滅,佛法無邊?

她還來不及回答,「病後虛弱」的藍殷一個踉蹌,所有重量全往她身上倒,一顆頭已經是她承受不起的重,再加上兩條腿、兩只手和一個成熟男人的軀體,她真的擔不起啊!

漫漫往後倒,他跟著倒,雙雙往小床壓去,他在上,她在下,四只眼楮相望,兩張緋紅臉相對,藍殷又聞到曇花香……

用力吸兩口後,他繼續裝虛弱,抱住她軟軟的身體不松手,然後發現……上癮了。

對于摟摟抱抱這種事,紈褲公子經驗豐富,听說經常坐船的人不會暈,但是,他暈了,暈得愉快而舒適,直想一路暈到天淡星稀朝瞰起。

漫漫嚇壞了,急欲保持距離的她嘗試推開藍殷。

但他感受到阻力的同時立刻添加力氣,將她抱得更緊,然後語帶兩分哽咽、三分激動,繼續倒在她的頸窩間。「怎麼辦?我想不起來,我頭痛欲裂……」

怎麼辦?好問題,她也很想有人來告訴自己怎麼辦。

咬緊後槽牙,深吸深吐幾回合,在控制著情緒之後,她安撫道︰「別擔心,你的頭受創,過一陣子就會想起來。」

「你確定?」

「確定,我是大夫。」等她把他送回京城,看見舊時人、舊時物,腦袋里的鈕轉開,他會立刻想起來——這件事,她有充足的經驗可以佐證。

哎,一聲長嘆,躲不掉了,她還是得下山,還是得為藍敘醫治雙腿,還是得到梅園里……

搖頭,不想了!至少現在不要想。

終于八爪魚從身上離開,他坐起身也拉起她,笑得天真無害。「謝謝你,你是我的大恩人。」

呃……恩人?不要,她對這個身分過敏。

「別叫我恩人。」恩人、兄弟這類詞匯都在她的拒絕往來行列。

「那要叫什麼?」他無辜無害,可憐的兔子眼眨得讓人心慌。

「我叫薛夕漫,你喊我薛大夫吧。」

多生疏啊,比較起來他更喜歡白靈或是……小騙子。

「漫漫,你認得我嗎?」他問得無比誠摯,讓她忽略他喚了自己的小名。

「不認得。」她直覺反應。

「那我怎會在這里?」

「我去采藥,看見你昏倒在路邊。」

騙子,信口捻來就是謊言!她分明看見自己被追殺,分明射出一箭,他有理由懷疑,陷阱和她也有關系。

只是當他的恩人不好嗎?就這麼施恩不望報?

「你以前有沒有見過我?我不可能莫名其妙出現,我是不是住在附近?」

她被他問得頭疼,切斷話,口氣不善。「別問,你不餓,我餓了。」

不想理他,漫漫拉開椅子坐下。

她口氣不好,表情也……不太樂觀,藍殷理智地決定停止試探。

他沒坐到對面,而是靠著她坐下,看一眼桌上菜肴,清蒸魚,紅燒肉,清炒筍菇……

呃,先別失望,有的菜中吃不中看,也許她的手藝屬于這類。

見他遲遲不下著,她夾起魚肉送進他碗里,他飛快把碗拿開,魚肉掉到桌面上。

她錯愕望他,他尷尬回看,紅著臉吶吶解釋,「我怕魚。」

「胡說,你明明就……」

極力掩飾笑意,他期待她接下來的話,但她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急踩煞車。

來不及羅,他听見了。

藍殷問︰「我明明什麼?」

明明喜歡吃魚,所以她做菜很敷衍,只對魚用心。「受傷的人要多吃魚,傷口才能恢復得快。」

「這樣嗎?我試試。」他勉強張嘴,緊閉雙眼,好像她喂的是砒霜。

幼稚表情逗得她想笑,那時也是這樣,每回喂他喝藥,他就皺出一臉苦瓜。

魚肉進了嘴,他飛快咀嚼,然後臉不皺了,細嚼幾下後,彷佛嚼出佳味,他瞪大眼楮。「這也太好吃了,簡直就是人間美味,啊……我還要。」

說完,他張開嘴。

漫漫一笑。自己廚藝如何,她清楚得很,哪有他說得那麼夸張?

夾一塊,再一塊又一塊,直到整條魚都被他吃干淨了,漫漫才發現,不對啊,他又沒受重傷,干麼喂他?

懊惱之余,卻見藍殷捧起碗,一面扒飯一面說︰「太好吃了,明天再吃魚好不好?」他停頓片刻,帶著滿臉期待問︰「漫漫會一直做魚給我吃嗎?」

這問話太熟悉,熟悉到她沒經過思考就反射回答,「會。」

這答案讓藍殷很滿意,卻讓回過神的漫漫懊惱極了,怎麼能說出這麼蠢的話?不會的,他們不會一直見面,不會一直再一起,不會……

一個不會,兩個不會,三個不會……很多個「不會」疊在一起之後,濃濃的哀愁罩上她的心。

低下頭,她把魚眼楮夾進他碗里。

他曾經對她說︰「這不是魚目,是長在魚身上的珍珠。」

他曾經對她說︰「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我要把最珍貴的珍珠同你分享。」

藍殷將魚翻面,挑出另一顆魚眼楮放進她碗里。

一愣,抬眸,她對上他燦爛的笑容。

「這是魚身上的珍珠,我要和你分享。」

「不要!」

她下意識拒絕,下意識把魚眼楮撥到盤子邊,她不要再重復同樣的事。

這天晚上,漫漫悄悄回到出事地點,想看看被毒藥迷昏的刺客怎麼了,卻遍尋不著對方。

她猜想,許是刺客清醒後便離開了,那麼他會不會回去找更多人來對付藍殷?

他失憶了,在這種狀況下,漫漫不能讓藍殷獨自回國公府,而父親的死劫未過,眼下自己無法離開,她只能留下他,別無選擇。

在漫漫到處尋找熊跡時,「失憶患者」正翹著二郎腿听屬下稟報。

「爺,人都處理好了。」流雲有點小緊張。

那只大熊怎就死了呢,都怪流霧下手沒個輕重,那顆石頭把他的心髒給砸個稀巴爛,原本要留著他的性命,讓他回京稟報,說爺已經在他的追擊下死到不能再死,可是現在情況不變……苦惱啊!

「最後決定讓誰回京,通知爺的死訊?」

「張武。已經喂了毒,他會照我們說的去做。」

「張武瘦巴巴的,武功普普,爺死在他手下,有點不合理啊。」他對挑選的人物不太滿意。

「回爺的話,沒有其他選擇了。」

「剩下的人全都死光?」

「是。」原本就只打算留下大黑熊的,誰曉得多事丫頭出現,引得大黑熊暴怒,流霧也是見情況危急才會失了分寸。

「我們讓張武回去稟報,說他膽小裝暈,躺在死人堆里看見主子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大熊本想了結主子,沒想主子提起最後一口氣,抱住大熊一起墜崖,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張武本就膽小,這話夫人會相信的。」

藍殷把果核往流雲身上一丟,臭罵道︰「叫你讀書不讀,什麼同年同月同日死,你當桃園三結義啊?」

「屬下不敢。」

藍殷死瞪流雲,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至少江氏那邊能夠糊弄住。

「那主子什麼時候啟程下江南?」

下江南?藍殷緩緩搖頭,不太想去了談,只不過那里的事確實需要處理,是時候再培養個能手了。「你讓魯勤過來一趟。」

「是,屬下回去叫人。」

流雲連忙往外退,迫切趕在主子想起「算帳」之前離開,沒想才剛跨出門框,身後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來。「大黑熊死得有點冤吶。」

呃呃……定啊……身後汗毛直豎,他知道,逃不過了。

果然主子又說︰「看來還是訓練不夠,從現在起每天再加練一個時辰。」

夭壽,再多一個時辰……會死人的,主子比閻王更可怕啊!

「不服?」藍殷歪著頭,嘴巴叼著一顆果子,冷冷的臭臉讓人膽寒。

「屬下不敢,屬下遵命。」丟下話,流雲跑得飛快,像是有鬼在後頭狂追。

他怕吶,就怕不夠快,主子靈機一動決定再加半個時辰,理由是——誰叫他長得很礙眼。

什麼?夸張了?不過是一個時辰,需要這麼苦大仇深?

呵呵,站著說話不腰疼,能從閻王燕手下活下來的都不是一般人。

就拿這次來說,江氏一口氣派出百余人,而他們滿打滿算也就一打,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將對方全員殲滅,喔,不,還留了個藏在屍體堆里的張武,這代表什麼?這代表他們是菁英中的菁英啊。

他們這群菁英不是自然天成的,是被主子左邊削削,右邊砍砍,一點一點雕琢而成的啊。

轉眼流雲竄出屋外,與漫漫擦身而過,只是他的速度太快,沒有武功的漫漫只感覺一陣風從身邊掠過。

看著窗外明月,藍殷彎起嘴角,雖然計劃被打亂,後續的事情有點麻煩,但塞翁失馬呀,誰曉得不在計劃中的計劃會激起什麼浪花?

至少截至目前為止,在第一波浪花底下,沖出一顆皎潔珍珠。

第二章  撿個失憶男(2)

藍殷終于知道,除小廳、寢屋之外的第三個房間是做什麼用途了。

那是間藥室,四面牆全是櫃子,書櫃、藥材櫃,還有排滿瓶瓶罐罐的立櫃,中間擺著一張大長桌,可以坐上七八個人,書櫃擺在臨窗處,里面有數百本醫書,比鋪子里賣的更多,多數連听都沒听過。

隨手抽出一本,他轉身對正在搗藥漫漫問︰「書皮上沒有書名。」

漫漫無奈,她努力了,努力疏離,努力客氣,努力讓兩個人的關系在「朋友」前而止步。

但他顯然不滿意這種安排,于是他比她更努力,努力黏著她、巴著他,隨時隨地同她說話,讓她不管在哪里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對于他黏糊糊的行為,她無能為力,但仍然堅持不投降。

見她不回應,他把書拿到她眼前晃,笑容甜得勝蜂蜜。「為什麼沒書名?在哪里買的?」

不答,她倒一杯溫水給他,意思是——有吃的,就閉嘴。

他喝掉。「我又不是旱地,你老要我喝水,種稻子嗎?」

不理,自顧自忙著。

「這書是絕世高人寫下的吧,你真有這機緣?可以引薦高人嗎。」

再給他添滿水,然後繼續做事。

他喝掉水,拉開長凳,往她身邊坐去。「你看……」他拉開衣襟,露出堅實的胸口,一臉的土匪。

「你干什麼?」漫漫迅速別開臉,假裝耳垂處的微熱不存在。

「灌下去的水噴出來了,你不能再喂我喝水。」指頭沾沾胸前的汗水,他用力證明這塊水田水量充足。

她無奈道︰「那叫流汗不叫噴汁,需要提醒你嗎?你是失憶不是失智。」

很好,終于有反應了!藍殷咧開嘴,笑出一口大白牙。「你再不跟我說話,我就要失智了。」

「你想要我說什麼?」

「這書是高人寫的還是你親手編纂,你有這麼厲害的醫術,不應該躲在山里避世……」

嘰哩咕嚕,哇啦哇啦……他在她耳邊講個不停,大有你不回應,我就吵死你的堅持。

放下炮制中的藥材,她試著憋住火氣,人人都夸小神醫脾氣好,但架不住他逼人發瘋的本事。

「這是師父用來教我醫術的冊子。」

她剛回答,他立馬接出下一句。「你師父寫的?上面的數字代表什麼?」

打病人會下十八層地獄?醫德,醫德,醫德,漫漫在心底默念三回合後說︰「由淺入深。」

「全部的醫書都是你師父寫的嗎?那得花多少功夫?除了你,她還有其他徒弟嗎?學生有沒有遍地開花……」

師父沒有徒弟遍地開花,但她的眼楮翻到開出兩朵小白花。「你知不知道我的縫合技術很好?如果你閉不上嘴巴,我可以幫這個忙。」

生氣了?沒事,藍殷沒在怕的。「你師父醫術這麼厲害,你學會幾成?」

關,你,屁,事!

不生氣,她是性情溫和的漫漫,不會輕易爆炸,深吸氣……她努力夸獎自己的脾氣,加深她溫良恭儉的美德,然後從瓶子里倒出幾顆天王補心丹,仰頭吞下去,低下頭,繼續沉默。

不過,學會幾成?前世她擔心自己常不著家,會讓繼母大發脾氣鬧得全家雞犬不寧,因此不敢在師父身邊待太久,但光那點兒功夫,她已經讓鎮國公府欠下偌大恩情。

重生之後,漫漫再不讓繼母影響自己,她直接搬到山上和師父同住,將全副心力用在學醫上,不敢說稱霸杏林,但行醫濟世、與閻王搶人,她還是做得的。

想到這里,嘴角邊露出兩分笑意,他看見了,看見她的自信。

很好,她的醫術無人匹敵?

藍殷回到櫃前繼續翻。「有毒經?你師父也懂制毒?」

「懂。」她直覺回答,沒有意識到自己回答了。

听見她下意識回話,藍殷笑出一朵花兒,就說女人怕纏,纏得夠凶、纏得夠狠,冷漠?哪邊涼快哪邊去。

放下毒經,他轉到瓶瓶罐罐前,瓶身貼著白紙,名字都很有趣。蜘蛛絲、螳螂鋸、蛇牙液……這毒都擺在台面上了。

「蟾蛛粉是做什麼用的?」

他問,她不答。哎,心腸又硬回去了,無法,只能使出絕招。

「是吃的嗎?」說著他把瓶子往嘴巴倒。

漫漫見狀,心頭一急,連忙撲上前把瓶子搶回來。「什麼都吃?你是孩子嗎?這是毒。」

關心他嗎?很好,他最喜歡被關心了。

「吃了會怎樣?死嗎?」捧著臉,無辜的兔子眼眨巴眨巴地望她。

漫漫長嘆,放棄了,冷漠對痞子沒用。「對,吃了會死,但它不是吃的。」

「不然呢?抹的嗎?」

「把藥粉灑在衣物上,就會讓人中毒。」

「這麼好玩,中毒後會死嗎?」

「不會,但會讓人很難受。」

「怎麼個難受法?」一句接著一句問,他要把「溝通」這件事貫徹始終。

「中毒之初,身上會長出小紅疹,從一顆到一片,直至蔓延全身,紅腫熱癢,倘若不解毒,一、兩個月內也會慢慢消除。」

「只會癢哦,不怎麼厲害。」

「癢是比痛更讓人難以忍受的知覺。」

「你師父很矛盾,既學醫術又制毒,既想救人又害人。」

漫漫淺哂。不是這樣的,學醫是傳承,學毒……是懷念……

看著她的目光,藍殷皺眉,多大的丫頭,怎有這樣哀傷的表情?她承受過什麼?下意識地,他握住她的手背。

一陣微暖襲上,漫漫回神,該推開他的,但對上他視線那刻,突如其來的讓她舍不得,這份溫暖,她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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