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沒人替你出頭嗎?」顧及這是別人的家務事,他只好先問道。
「小姐在那兒!」
藺雨潔猛然轉過頭,街頭有人發現她了!
她趕緊撇回頭,仰起臉朝費聿勛急切說道︰
「帶我離開汴京,我人就是你的!」藺雨潔知道自己的容貌是她最後的籌碼,她決定全押注在這個男人身上!
但,為什麼他臉上沒有任何驚喜之意?
費聿勛只是靜靜地瞅著她。
冰漾的眸子里有抹絕然、緊抿的菱唇噙著一股倔強,相遇不過片刻,他知道自己已全然被那雙冷絕的眼眸吸引住,那是他從未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見過的。但更令他好奇的是,這女人到底想以身體換取什麼?
藺雨潔也在想︰這男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她第一次遇到,見到她容貌卻如此無動于衷的男人。惟一能讓她分辨的是那雙墨瞳,漆黑如夜、深邃如奇潭,深不可見的潭底閃著隱隱的亮光。
她無暇再細細思索,身後雜杳的腳步聲提醒她時間已不多了。
藺雨潔痛苦的閉上眼,像是說給自己听的,喃喃道︰「當我逃出來的那一刻,我就告訴自己只有兩條路走,要不就離開汴京,要不就——」
她陡然睜開眼,眼底掠過一絲淒絕,她沒有再說下去。
就在她放開轡繩的那一剎那,費聿勛察覺出她的意圖——
她要死在馬下!
所有的動作幾乎同時發生——
她躍上前,抓起一把馬鬃,烏孫馬嘶鳴一聲,抬起前肢、猛甩頭頸將她撇開,就在她跌落地上、馬蹄同時要落在她身上的瞬間……
她料定自己是必死無疑了!才閃過這個念頭,整個人突然被人從後提了起來,下一瞬,胸口猛然撞上某樣堅硬的東西,那幾乎快擠光她肺里的空氣!
「該死!」雄渾的咒罵聲音來自她頭頂。
接著听到他沉喝一聲,策馬急馳——
涮——涮——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將身後家丁的追逐、騷動愈拋愈遠;耳畔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晰的是規律、卻極快的心跳聲——那是他的。
藺雨潔這才意識到自己緊偎在他胸前,被他一手緊緊環住。
這男人願意帶她走了?她閉上眼,稍喘口氣,同時不斷地對自己說︰
「藺雨潔,你沒有後路了,沒有後路了……」
她到底遇到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他們騎過幾條大街,不,正確的說法是,他似乎一直在同樣幾條街上繞,她不明所以,直到——他們在一處巷弄前停了下來。
他抱她下馬,隨即褪上的披風裹住她,將她整個人扛在肩上,又再重覆地繞了幾條街,突然間,他身子一縱,翻牆躍入一處豪華宅邸之中。
他私闖民宅!?藺雨潔悚然一驚,她踫上的竟是盜賊不成?但教她好生奇怪的是,這人怎麼會對這宅邸如此熟悉?行經幾處院落、長廊,他完全知道該在何處轉彎,毫不猶疑,就像是住在這兒似的。
但他若是這宅子里的人,又何需翻牆而入?
就在她百思不解之際,費聿勛推開一扇門,進入一間偌大的房。
他放下她,伸手解開裹住她的披風,但仍被掛在她身上。他模黑走到桌前,拿起打火石將燭火點亮。
藺雨潔思索著要不要說出來,他們這樣的舉動似乎不太妥當。可她都決定跟著這個「盜賊」,萬一說出來激怒了他,屆時反悔了可怎麼辦?
費聿勛知道藺雨潔眼底的疑慮,卻不想跟她說明白,因為應該沒這必要!
「你住這兒嗎?」她還是問了,用一種比較「客氣」的方法。
「不!」算是回答了她。
這幢皇上賜予的宅邸,他只住餅幾天而已,其他的時候不是駐守邊關,就是住在揚州老家。
費聿勛之所以不從正門帶她進來,一是不想讓她知道這里是鎮遠將軍府,二是朝廷中的各黨派在京城里耳目眾多,要是被人發現他夜半帶著不明女子進府,恐怕會滋生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那——我們豈不打擾了人家?」
費聿勛聞言僅是淡笑不語。這女人夠聰明!想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問出他和這棟房子的關系。
「叫什麼名字?」他問,往她身前趨近。
他好高!藺雨潔得更仰起頭才能對上他的眼。
「藺雨潔。」她收起下顎,平視著眼前的胸膛說道。這男人盯著她的眼神,為什麼和其他男人看待她的方式不一樣?
「請教——」她也想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坐著等我回來。」費聿勛打斷她的話,命令式的口吻讓她無從反駁,說罷,他旋即離開房里。
他一離開,藺雨潔不自覺的松了口氣。這男人看她的眼神總帶著一股壓迫感,雖不害怕,卻教她心慌。那種無法掌控自己的感覺,讓她很沒安全感!
拖著疲軟的身子走到桌前坐下。顧目四盼,房間雖擺設簡單,卻是件件珍品。視線越過小廳,盡頭的床榻用的是最高級的杉木,攏于兩側的床幔是質地極佳、沿邊滾著水紋繡的金陵綢緞,而她身旁桌椅的材質則是泛著異香、不像是中土所產的檀木。這些在在證明,這里絕對不是尋常人家住的地方!
是官家嗎?
藺雨潔猜想著費聿勛的身份,他翻牆的舉動是「土匪」了點,但就外表來看卻怎麼也無法和「盜賊」搭上,更遑論他一進來,什麼物品也沒拿呀!
她得靠這男人離開汴京,所以輕忽不得。
費聿勛很快地回到房里,他手上卻拿了不少東西︰一盆水、一把剪刀、毛巾、白布、一罐瓷瓶、手肘上還掛著一件衣裳。
這該不會是他準備「偷竊」的東西吧?
費聿勛在她身旁坐下,抬起手解開她身上的披風,藺雨潔這才想起自己衣不蔽體的模樣,下意識地瑟縮肩膀。
「是誰信誓旦旦說‘帶我離開汴京,人就是你的’這句話?怎麼,反悔了嗎?」他略帶譏諷的口吻說道,邊執意的褪下披風。
身子微微一僵,這是她的允諾沒錯。
「我……說到、做到。」粗糙的指月復有意無意的掠過她微露在外的肩頭,竟讓她一時結巴起來。他真的要……要……在這里佔有她嗎?
遇事一向冷靜的藺雨潔也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嘶——突然間,她急抽了一口氣。
他抬起她的手,扳開手心——
藺雨潔這才赫然發現,她兩手全是傷!徒手伸進火中拿書時燙成的水泡早就破了,手心被花瓶碎片割傷了好幾個地方,有此極細小的碎片還在里頭。
她不顧一切的逃家,根本沒感覺到有這些傷口,現在發現了,才知道痛!
他拿起一條手巾,輕柔的為她剔除刺入手心的碎片。
罷才他離開,就是為了去替她找來這些傷藥嗎?藺雨潔突然想到,其實他早就發現她的傷口吧?因為她進屋前一直里著披風呀!
她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她雖少與男性接觸,卻知道他有著罕見的偉岸體魄,因為光是肩膀就幾乎是她兩倍寬,站在她身前時,她還不及他的胸。
蜜色的肌膚襯著他分明的五官,寬額、濃眉讓他整個人流露出一股剛毅之氣,濃密的眼睫微微掩住半垂的眸,那雙眼在初見之時,竟沉穩得教人心安。挺直的鼻梁讓他在剛毅之中還帶著一股英氣,厚度適中的唇略抿,透露出這男人隨機應變的能力極強。
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是「盜賊」啊!
「難道沒人告訴過你,你那雙眼直盯著男人瞧,可是會出事的?」費聿勛仍低頭清理她的傷口,壓根兒就沒抬起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