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著,男子一雙小眼楮還有意無意的在她自認非常端莊、但實在不夠保守的緊身短裙上轉了一圈。雖說她該遮的地方全都蓋得一絲不露,且這些天來也習慣了這種打扮,但那種別有用意的眼看來也讓人不甚愉快。
「這個嘛……」她挑挑眉毛,不動聲色的轉了個角度,雖她不想以貌取人,而且這家伙看來也還滿誠懇的。服務業的第一宗旨︰顧客永遠是對的!不過嘛!不以貌取人是一回事,接受顧客的邀請又是一回事。
正想委婉的拒絕時,那家伙已經一只腳跨上了攤前的台階,還大刺刺的往旁邊「呸」了一口,然後若無其事轉頭繼續對她露齒一笑,「怎麼樣,你答不答應?」
黎嫣的目光從地上那攤血紅的檳榔汁,輾轉的回到面前那張現在看起來有點欠揍的臉,她剛才怎麼會覺得這個家伙誠懇的?此時此刻,她只覺得自己面前站了一只放大了五百倍的蟑螂,惡心到了極點。
服務業的第一宗旨應該加個但書︰若顧客言詞粗鄙,且長了一副欠扁的嘴臉則不在此限。
「對不起,我沒空。」她仍然保持微笑,「能不能請你不要在這里吃檳榔吐檳榔汁,這種破壞公共環境衛生的行為是可以報警處理的。」
男子的臉色當場垮了下來,她不知道他是因為被拒絕,還是被警告而惱羞成怒。
「他媽的,裝什麼清高?你們賣檳榔卻不準客人在這里吃檳榔?」
「隔壁的販賣機也賣,你要在這里用嗎?」
男子漲缸臉,丟下一連中連彪形大漢听了都會臉紅的詛咒之後,憤憤的轉身離開了。
又打發掉一個了,黎嫣慢條斯理的拿出粉盒打開補妝,是誰說工作會磨損掉一個人原本高昂的意志?她倒覺得還滿有成就感的,且意志愈來愈高昂哩。
「怎麼啦,又是個不識相來騷擾的客人?」店里的保鑣阿升湊過來問她。
「騷擾沒有,不識相倒是真的。」黎嫣的目光從不遠處那群圍在一起,大聲嚷嚷打衛生麻將的彪形大漢們身上,移到另一團湊在一起嚼舌議論一個晚上的女人們,再轉回到阿升臉上。
「老板呢?不在?」她問。
「在啊,和幾個老朋友到樓上聊天喝茶去了。」
「喔!」黎嫣應了一聲。
說到這位「老老板」夏石慶,大伙兒一向是有些恭敬的,不只是因為他年近耳順之年,眉宇間仍有著不怒而威的懾人氣勢;在這兒上班近一個月來,黎嫣和大伙兒相處愉快,自然多少也知道這位看來有些嚴肅,實際上卻是個好好先生的老老板。
從阿升和大伙兒的口中得知,夏石慶年輕時也曾在道上聲名顯赫頗有名望,只是後來了道上復雜的風風雨雨,不再插手管江湖世事之後,他運用手頭上寬裕的資金做土地買賣,炒股票投資,所賺得的利潤足以讓他和一干遠離江湖的兄弟和手下們一輩子享用不盡。
經營檳榔生意只是眾多「企業」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項,用來打發時間罷了。而這樣一個很可能存有億萬的富翁,閑來無事居然頻頻跑到這小檳榔攤來找人喝茶下棋,這就有點……
「呃,阿黎,我覺得……」見她似乎在沉思,阿升吐吐的開口,「我想,我……你……」
「什麼?」黎嫣挑著眉毛,有些稀奇的發現身高一八五,又高又壯的阿升居然在臉紅。
「是這樣的,我……你覺得……」阿升搔搔頭,像是下定了決心殷鼓起勇氣直規她,「你覺得……我怎樣?」
她的眼楮眨眨,平常白痴歸白痴,面對這麼露骨的問話,她還沒白痴到那個地步。
「你很好啊!無論身材,臉型,氣質,都可以去拍電影。」她笑嘻嘻的說。
憑良心講,這也是實話啦,以阿升天生的大塊頭,退伍之後來這兒充當保鑣雖說還有薪水可拿,但總非長久之計。
「真的。」阿升眼楮一亮。
「是啊,去當三級片的男主角!」一個聲音湊過來嚷著。
「啊?」阿升還來不及反應,一群女人已經像黃蜂般的圍過來,一下子吱吱喳喳的將他尚未出口的話全堵在喉嚨里。
「嘿,阿黎,別理這個愣小子啦!」一個有著尖細嗓音的女人拉著黎嫣的手,興匆匆的嚷著,「來吧,來吧,和我們猜猜老板今天會帶什麼樣的女人回來。」
「老板。」
「唉喲,老板最討厭人家叫他老板,小心老板又要因為這個和老老板吵。」
「他本來就是老板嘛!老老板不早就要他回來當老板嗎?」
「可是老板不听老老板的話啊,要不老老板也不會每回都要生老板的氣了
「不過老板和老老板還真是意見不合,這個老板也真是……」
「等等等等等!」黎嫣這輩子終于承認她被打敗了,她完全听不懂這群女人在講啥什麼老板,老板?有誰可以解釋一下嗎?」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所有的女人,除了黎嫣,全都面面相覷。
「老板就是老老板的兒子嘛!」一個叫小珠的女人細聲細氣的開口,「阿黎才剛來,難怪她不知道。」
「老老板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不過不常回來啦,也真是不孝哦……」
「也不能這麼說啊!人家老板有自己的理想嘛,老老板總不能硬強著要老板按他的話做,這對老板是不公平的。」
「也對啦!老老板每回總要和老板吵個半天,難怪老板不喜歡回來……」
「不過知道老板要回來,我真是心花怒放,開心得不得了哩!啊,我等一個月就是為了今天……」一個少女夢幻般的聲音說道。
「少美了,老板每次回來都有不同的美女跟他回來,你靠邊站吧!」
「不過老板也真是的,老板又不是沒錢資助他自己創業,干麼還兼差去當牛郎?賺女人錢還不夠多啊……還有哦,我听說上回老板還威脅著硬要老老板把這兒的房地契拿出來,打算把這里賣掉哩。」
「真的啊?真是天壽死囝仔……這麼沒良心哦……養兒不孝啊……」
最後說話的是所有的「檳榔西施」中資歷最老的阿芬,芳齡已經匹十出頭,看得出來最抱不平的也是她。
想當然了,黎嫣這個什麼來龍去脈都不知道的人,還是只有冷眼旁觀听听就算,不過嘛!這些三姑六婆們的話倒也讓她听出了點皮毛來︰
第一,這個「老板」是老老板夏石慶的兒子,毋庸置疑;
第二,這位「老板」沒事必躬親也就算了,居然還和老爸大吼大叫,一點也沒把辛苦教育他的老爸放在眼里,擺明了完全不懂為人子女該盡的敬重之儀,明白點說就是個不孝的小癟蛋了。
第三,這位「老板」不但不報養育之恩,居然還想把老爸辛辛苦苦所買的房屋給賣掉,囂張的行徑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第四,這位「老板」每回返家,身邊必定有不同的女人隨同。干麼啊?又不是古代皇帝有後宮三千佳麗。而且,老天,他居然還饑渴到去兼營特種行業勾當……嘖嘖,好到如此地步,看樣子大概也不會太長命。
結論是︰這和她黎嫣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只打算看熱鬧,可沒打算插手人家的家務事。她的「體驗檳榔西施生涯」的計畫中可沒包括這一項。
見那群女人仍然沒有閉上嘴巴的意思,黎嫣瞄了手表一眼,近午夜十二點,她的下班時間也快到了。
她慢吞吞的將桌上用來記錄客人型態的筆記簿收進皮包里,將沒吃完的一盒巧克力和零食也丟進去,然後為她舒服而月兌掉的高踉鞋之後,懶洋洋的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