虜蝶 第3頁

他無法動彈,驚愕令他無法轉身,只感覺一絲溫熱的液體自他的頭上淌下。他伸手觸及,望著沾滿手的血跡,眼前那張美麗的臉龐頓時失去血色,似乎和他一樣困惑而驚駭。

他無法制止自己的身軀往前撲倒在甲板上,感到全身的力氣完全抽盡。可惡,他居然忘了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的話,忘了席家人全是不可信的,他們全是心如蛇蠍的騙子,即使席與蝶也一樣……」

「快點,有人來了。」

意識掙扎中,他听見一個男性嗓音說著,模糊的腳步聲在他身邊停住。他感覺身體被兩雙有力的手臂抬起,而後是一陣劇烈的搖晃,冰冷的海水灌進了他的口鼻,幾乎凍徹心扉。

恍惚中,他似乎听見席與蝶的聲音,像被人蒙住了嘴般……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幾分鐘後他就會葬身海底,是席與蝶主導這一切,是她殺了他,將他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在黑暗完全籠罩他之前,他的最後一個意識是她的尖叫,帶著一絲深沉的絕望和悲淒——

「不,褚拓……」

???

二○○○年英國倫敦西堤區

時序已由寒漸暖,明朗的陽光毫不留情地曝曬著大地,褚拓站在落地窗前,若有所思地遠望著一艘游輪緩緩地航行在泰晤士河上。隨著白晝時間增長,這個常年彌漫著潮濕霧氣的城市開始充滿夏天的氣息,維多利亞式的倫敦塔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就連平常看來冰冷的摩天商業大樓都仿佛可親了許多。

這個繁忙的金融中心一如往常般熙攘忙碌,雖然還不到下班時間,但人行道上已經開始涌現人潮,每個拎公事包的紳士、淑女臉上皆是匆忙冷漠。這個現象每天都在西堤區上演著,他也早適應了這樣快速的生活步調,習慣抱持著輕松的態度來看待這些倫敦人,但今天他卻沒那份心情。

他用一手摩挲著下巴,下意識里若有所待。桌上的內線電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他按下對話鈕。

「喂?」

「褚先生,烏先生來了。」

「請他進來。」

他掛斷電話,看著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身形瘦長的男子出現在門後。

「嗨,立礎。」他平靜地道。「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不過你看起來似乎不怎麼歡迎我。」

褚拓先是一怔,而後笑了,看著這位多年好友闔上門走了進來,斯文的臉不見長途飛行的疲憊,反而顯得神采奕奕。

「如果我的表情讓你誤會了,那我很抱歉。」他往辦公桌旁一靠,示意烏立礎坐下。「你比我預期的要早到了幾天,旅途還愉快嗎?」

「如果不包括那位一路打呼,吵得我不能睡覺的仁兄的話,還算差強人意。」

褚拓以一聲輕咳掩飾笑意,將話鋒導向正事。「事情進展得如何?」

「當然沒問題,否則我怎麼敢來見老板呢?」烏立礎露齒一笑,將手上一壘厚厚的文件遞給他。「喏,這是三年來振旭企業在台灣的經營狀況,全部的資料都在這兒。他們這幾年來穩扎穩打,財務狀況還算平穩。」

褚拓接過那疊文件,仔細瀏覽過一遍。

「目前誰是公司的總經理?」他問道。

「當然是席為丞,他可是席家寄與厚望的繼承人。」烏立礎說道。「不過,席為丞這個總經理的位子得來僥幸,實際上席振旭仍然在背後操控大權。雖然在商場上失敗過一次,但看樣子席振旭還是寶刀未老,靠著以前累積下來的人脈重新開始,倒也還算過得去。」

是這樣嗎?褚拓嘴角微微扯動,將目光調向遠方。

見他的表情陷入沉思,烏立礎輕咳了一聲,將他的好友兼上司喚回神來。

「這就是台灣目前的情形,老板。一切都依你的指示行事,希望你覺得滿意。」

褚拓回過神來,伸手爬過一頭濃密的黑發,「很好。席家人最近情況如何?」

「如果你指的是席家大老席振旭,那我只能告訴你他的狀況還不錯,至少他還活著。」烏立礎聳聳肩膀。「他前一陣子才去動過心髒方面的手術,應該是沒啥大礙。席為丞這兩年脾氣倒是收斂不少,沒再出什麼大差錯;至于席與蝶嘛……」

他故意停了一下,注意褚拓的反應,只見那張俊朗的臉上毫無表情。他清了清喉嚨,才繼續說下去。「呃,她目前擔任振旭企業協理,負責一些品牌的代理和行銷事宜。別看那小妞兒年紀輕輕,其實她聰明能干得很,席振旭相當器重她。」

「嗯。」褚拓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深思地看了他一眼。「他們這幾年有沒有再來找麻煩?」

烏立礎明白他指的是席為丞當年率人到褚氏集團叫囂搗亂的事件。「這倒沒有,這三年來席家人和咱們沒有任何生意上的往來,所以接觸的機會也不多,自從那件事情過後……」

烏立礎住了口,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但褚拓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是的,從席家人將他推入海中、企圖謀殺他的那件事情過後。

三年了,他想著。三年的日子說長不長,卻足以讓他明白事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天晚上,就在褚氏集團所屬的豪華游輪「藍天使號」啟航的第一天……

他真不該如此輕敵的。事情過去之後,他不只一次在心里痛斥自己的粗心大意。事實證明了他的愚蠢,那天晚上根本就是一場懊死的騙局,包括席與蝶約他到甲板上,楚楚可憐地向他哀求,連那位侍者都是早就安排好的,讓他毫無警覺地喝下那杯酒。

一個女人怎能在那樣柔弱無助地哀求他之後,在下一秒轉變成殘忍嗜血的女殺人魔?那分明是早就策劃好的一場陰謀,目的是要置他于死地。當時時間已近午夜,「藍天使號」上酒過數巡,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甲板上發生了什麼事,更遑論會有目擊者親睹這一場謀殺案了。

在被救起後,他由一開始的震怒悲憤轉為理智冷靜。他請那位熱心的漁民通知烏立礎和幾位好友,簡明扼要的敘述了一遍事情發生的經過。在天亮以前,他已經下了幾個重要命令;第一,封鎖消息,絕不能讓這件事情傳播到新聞界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揣測和影響。第二,不動聲色,讓席家人認為他已經落海死亡。第三,撤回對席為丞的告訴,對外宣稱雙方以和解收場。

「撤回對席為丞的告訴?」當時烏立礎對他的決定有些訝異和不以為然。「依我看,你應該控告他們集體蓄意謀殺才是。他們設計陷害你,不擇手段想置你于死地,你居然還對他們仁慈?」

「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他不打算對席與蝶和所有的席家人提出任何控告——還不到時候!

在他尚未理清事件的諸多疑點之前,他需要的不是意氣用事,而是抽絲剝繭的查明真相。即使席與蝶對他的恨意強烈到想置他于死地,他也要找出原因,得到強而有力的證據讓席家人無法狡辯,讓他們心服口服的俯首認罪。

即使烏立礎對他的決定不表贊同,但也沒有再多作表示,全力著手為他準備一切事宜。幾天後,在褚拓搭上前往倫敦班機的同時,褚氏集團對外發布了人事變動的消息。說明集團總裁因私人因素辭去職務,並且在下一任總裁改選之前由烏立礎全權代理一切。

一轉眼,三年過去了,事件也由原本引起的軒然大波,轉而成為企業人士茶余飯後閑聊的話題。除了猜測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究竟為了什麼原因辭去總裁的職務,一直到現在,席家人或許仍因這個天衣無縫的計劃而暗自得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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