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與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佇立著。父親說得沒錯,大人們之間糾葛的情感不是三言兩語所能形容,也的確不是他們這些孩子所能理解的。逝者已矣,如果母親自始至終都沒有怪過他,那麼她又何必耿耿于懷,為母親抱不平呢?
「你們為什麼回來?」她輕聲問道。「是因為褚伯母的病?」
「這只是原因之一。三年多前,你叔叔告訴我褚拓並購了咱們席氏企業,那時我就決定回來看看,只是因故又拖了幾年。」席振東微笑地道,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他是個很有才干的年輕人,嗯?有這個頭腦和手腕並購我席氏企業,並且在短短幾年內將褚氏集團推上了世界排名前五十大的企業,褚拓的確有他的能耐,不是嗎?」
「你不怪他並購了咱們家的事業?」她低聲問道。
「當然怪。不過後來想想,褚拓會這麼做也是因為對我有誤會。他沒有錯,他只是被他父親教導得太好了,對咱們席家的仇恨根深柢固,換成任何人都可能會這麼做。」席振東注視著她,有些感慨地道︰「你叔叔告訴我,褚拓這幾年對咱們席家並不怎麼留情。如果不是因為這些誤會,你和他原本該是一對的,不是嗎?」
席與蝶沒有說話,只是垂下睫毛不發一語。
「當然,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你有喜歡的對象,爸爸自然尊重你的意見。」見她不吭聲,席振東清了清喉嚨,「我听你叔叔說你和饒邦睿訂婚了。怎麼,你是真心愛他而想嫁給他,還是為了其他原因?」
她避開父親審視的目光,勉強地道︰「這重要嗎?我反正是和他訂了婚。」
「婚姻是終身大事,爸爸不希望你嫁給一個不愛的人過一輩子,你要考慮清楚。」他語重心長地道。
席與蝶正想開口說些什麼,一陣腳步聲由身後傳來,他們同時回過頭去。
是褚拓。席與蝶呼吸一窒,看著他朝這個方向走了過來。有好一會,他們目光交鎖,他一半的臉隱藏在陰影里,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你。」席振東有些訝異,而後溫和地微笑。「你母親還好嗎?」
「她睡了。」他簡單地道,聲音冷靜有力。「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明天我想將她送到大醫院去做詳細的檢查。」
「應該的。」
「那麼,可否容許我和與蝶單獨談談?」
席振東揚起一道眉毛,看著褚拓再看看女兒,睿智的眼楮里笑意閃爍。這個年輕人還真是開門見山哪。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必再說些什麼了。或許要這孩子對他完全諒解還需要一段時間,但至少他已不再存有敵意,接下來,該是讓這對年輕人好好談談的時候了。
一直到席振東離開,褚拓才放松了有些緊繃的肌肉,目光專注地停佇在席與蝶身上。老天,他有多久沒看到她了?三天,感覺像是一整年。
她安靜地站在那兒,烏亮的長發柔順地披在縴巧的肩膀,那對深幽的美眸閃著柔和的光芒。她依然無邪、安詳,姣美的臉龐一片恬靜,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他想將她嬌小的身軀抱個滿懷,呼吸她身上的甜美,聆听她的氣息和心跳。
「嗨。」褚拓沙啞地出聲,突然感到手足無措。該死,他居然像是第一次約會的毛頭小子,找不到一句合適的開場白。
「嗨。」她微笑,似乎為他的困窘感到有趣。「沒想到萬人敬仰的褚總裁,也會有別扭的時候,嗯?」
他瞪視著她,而後緩緩地笑了,朝她伸出手。「過來,與蝶。」他柔聲道。
席與蝶遲疑了半晌,而後柔順地走向他。
他將她擁進懷里,吸進她清新的女性氣息,大手在她肩後的發絲上滑動。他們的嘴唇如此接近,她可以感覺他的呼吸拂在她的臉頰上。
「你還好嗎?」她輕輕地問。「褚伯母和你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他在她耳鬢廝磨,含糊地道︰「她只是讓我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傻瓜,原來這些年來,咱們都是一群搞不清楚事實的笨蛋。」
她微笑,柔順地偎在他懷里。他們兩家上一代的誤會是冰釋了,然而又如何?他並沒有說過愛她呵!她閉了閉眼楮,在心里微微嘆息。沒關系,只要能多擁著他一會兒,多一點時間待在他懷里,她可以忘記這個小小的缺憾,假裝他屬于她,暫時的。
「既然誤會已經理清,我想你也不用那麼做了。」褚拓過了半晌才說。
她的唇邊仍然掛著那抹輕柔的笑意,手指輕撩著他頸後的短發。「什麼?」
「和饒邦睿的婚約。」他的唇輕柔地壓在她的太陽穴,低聲呢喃,「嫁給我,與蝶。」
席與蝶愣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看他。他從來沒有用過這種神情望著她,他的眼神熾熱地望進她眼中,幾乎令她感到暈眩。褚拓向她求婚?這不是她夢寐以求的嗎?有那麼一剎那間,她的靈魂似乎著了火,腦袋幾乎無法思考。
然而欣喜過後,理智回來了,她的微笑逐漸隱去,明白了他向她求婚的理由。他從未說過愛她,一次也沒有,她無法忍受他是為了負責任而娶她。
「與蝶?」褚拓低下頭來看她,沙啞的聲音里有一絲不解。「你不願意?」
「我不要你為了責任而娶我,在你還不完全信任我的時候,褚拓。」她靜靜地說道,眼神冷靜地注視他。「再說,我有什麼理由悔婚?邦睿是無辜的。」
「我娶你不只是為了責任,該死。」他懊惱地瞪視著她。見鬼的,他幾乎已經忘了她曾經想謀殺他的那件事。再說,饒邦睿也沒她想的那麼無辜。
但是他還不想告訴她,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不想讓她認為他在詆毀饒邦睿。
席與蝶沒有出聲,仍然沉默著。
他輕嘆一聲,重新將她擁入懷里,她掙扎了一下,不過沒能掙開他。
「我不知道你心里怎麼想,但是你對我而言是與眾不同的,與蝶。」
「華朵曦對你而言,也是與眾不同的嗎?」她低語。
他先是訝異,而後微笑。「嗯哼,這句話似乎有點醋味?」
見她噘起嘴唇,他用手扳住她的肩膀,認真地注視著她。「听著,與蝶,朵曦是我的朋友,也是個十分令人心動的女子,但我和她之間的感情不是那麼回事。特別是現在,當我的眼楮只看得見一只翩翩飛舞的彩蝶時,我根本看不見其他的東西。這解除你的疑問了嗎?席小姐。」
席與蝶睜大眼楮,看著他眼里笑意閃爍。這句話的意思是表示……他其實是愛她的嗎?她屏住呼吸,感到心跳加快。
「懂了嗎?」他低下頭來看她的眼楮,柔聲命令,「說‘懂了,褚拓’。」
「懂了,褚拓。」她柔順地說。
他寵溺地吻吻她的鼻尖,她漾開笑意,溫柔地環抱住他的腰,呼吸著他身上的男性氣息,感覺在她手掌下躍動的心跳,滿足于這樣無聲勝有聲的平靜。
最後是他咕噥一聲,不情不願地放開她。
「考慮我的求婚,嗯?」他說,然後表情變得嚴肅。「還有,多注意饒邦睿這個人。」
席與蝶揚起秀眉,顯然有些意外他會這麼說。「為什麼?你在暗示什麼嗎?」
「我只是提醒你,有些人並不像表面上那般溫和且不具危險性。」他不作正面的答覆。「我該走了。听我的話,別太輕易相信別人,嗯?」
再吻吻她的額頭,他轉身離開。
席與蝶仍站在原地,思考著褚拓話里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