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後 第17頁

「牛師傅。」她如獲救星,想站起身,可身上緊緊黏住她的小手卻怎麼也不肯放,她只好使力的將他一同抱起。

牛師傅見狀出聲,「這位爺,請讓你的公子先放手吧,我們家梨兒的身子並不是很妥貼,這樣她會受不住的。」

「她的身子不好?」孫上隴黑眼驟張。

「梨兒來我們莊子的時候跟死人差不多,好不容易能喘氣會說話能動了,整整花了四年,真不容易。」

孫上隴一個箭步向前,把兒子抱了過來。

他再看她問︰「妳的身子不好?」

「都過去了。」申浣浣甩了下胳膊。那丸子大的娃兒真的重,才抱那麼一下,手就失去知覺了。

看得出來,她瘦了許多,頭發也枯黃了許多,只是簡單綁了辮子,俏臉也不如以前紅潤,還有,她方才甩手時臉上流露的不適,她連這麼一會也抱不住孩子嗎?

「妳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不明白,好像也沒有人知道。」她很無奈,可是這種事情在意也沒用,她活過來了才是最重要的。

「妳!」他伸手想去抓她卻落了空,她輕輕閃開。

「牛師傅,事情都辦妥了嗎?」

「帶來的牛都交給牛販了,價錢也談攏了,如果這時候回去,還趕得上莊子開飯。一有老婆的人就是這樣不好,離家不用幾里路就想著回家。

「那好,幼青姊說,要是牛賣得好,今晚要給大家加菜。」

「那妳想念了一旬的那些點心不就吃不到了?」

「我們可以買在路上吃。」她的小算盤可是早就打好了。

「妳這丫頭!」牛師傅笑。

隨著牛師傅的腳步,兩人離開了那對奇怪的父子,乘上牛車,離開了牛墟。

「爹,娘要走了……」孫崇虎叫。

「爹會想辦法。」孫上隴承諾,抱緊了懷中的兒子。

真是無法解釋的局面。她突然就多了個兒子還有相公,這一大一小還坐上了莊子里大圓桌的上座,此刻小的正歡快的吃著雞腿,滿嘴油膩膩,一臉滿足。看得出來他雖然專心在食物上面,卻不時注意著坐在他身邊的娘,就怕她又消失了似。

至于大的,壓根吃沒幾口飯菜,他毫不避諱的盯著她,不逃過她任何小動作。

申浣浣嘆氣。這頓飯比吃榫釘還難下咽。

「多謝莊主、夫人,我們父子太叨擾了。」孫上隴抱拳而道。

可這根本是客套話!她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沿路跟著回來就不說了,聞人莊主好客問了句要不要留下來一起用膳,他居然不客氣的點頭,就成他們家的座上客。

見她一副食不下咽的樣子,孫上隴收斂了目光,把精神轉到男主人身上,他古往今來都能聊,一向惜話如金的聞人紂也打開話匣子,飯後接著泡茶,泡茶到天色已黑,自然是留宿了。慶幸的是,這對大人小孩都沒有再提起她是人家娘的這件事。

出門一趟,要是這樣就帶回一個丈夫跟兒子,跟誰說都沒有人會信吧!

才這麼思忖著!

「娘,晚上虎兒跟娘睡好嗎?」短短的腿三步並成兩步,不敢再猛然撲上來,改由用小手抓著她的手指,一臉的渴望。

申浣浣望向娃兒的親爹,可那親爹一點遲疑也沒有,馬上點點頭。

施幼青抬臉望向自己的夫君。

這梨兒竟然是人家的娘了

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娃兒和兩個大人間奇異的相似。

聞人紂替妻子拿下掉在嘴角的飯粒。「那咱們也回房去。」

這麼早回房去做什麼?

當然是生兒子了。

一對結婚很久的老夫妻羞答答的走了,申浣浣也只能帶著滿臉喜氣的虎兒回房間,他好奇的到處轉了轉,模模這看看那,然後一坐上她的床,兩條小腿不住的晃動。

其實撇開他半路亂認娘這件事不說,這娃兒其實很討人喜歡,衣著整齊,不鬧脾氣不撒潑,可換個角度想、也教人心疼,他這樣的年紀不是最需要娘親疼的時候嗎?居然沒了娘。

這種成熟跟世故都不是他該有的。

房里放了丫頭打進來的水,申浣浣絞了熱手巾給虎兒擦了臉還有手腳,他動也不動,任她擦拭。

擦過臉的孫崇虎看起來更加眉清目秀,圓滾滾的臉簡直跟肉包子沒兩樣。

他自己月兌下繡著福字的外衣,小手跟衣結奮斗了又奮斗,最後還是申浣浣看不下去,出手替他月兌下外衣跟外褲,才解決他的難關。

「要睡覺了嗎?」她問。

「娘睡虎兒就睡,娘做事虎兒陪妳。」爹說了,娘的身子不好,不可以撲,不可以要抱,不可以撒嬌,他得做到。明明打了好幾個哈欠,明明大又明亮的眼楮蒙上了困意,他卻還是堅持著要與她做伴兒。

申浣浣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覺得心里融得一塌糊涂。

「這樣吧,我們一起睡。」

他歡呼,隨即躺下,亮晶晶的眼比天上的星還要閃爍。

這張可愛的臉有誰能拒絕他呢?

不過……當娘的要做什麼哄小孩睡覺?

拉了被,把他的小手放進被窩里,她柔聲道︰「睡吧。」

但他的眼楮還是一樣大。「娘……可不可以給虎兒講床邊故事?」

奧?這倒是頭一遭。

「讓我想想……這樣吧,我說一個我小時候听來的故事。」

于是她給虎兒講了小豆莢的故事。

「有娘真好。」他呢噥。一燈如豆,小屋里傳出了細碎的說話聲,偶爾夾著童稚的笑聲,間或也有女人為了效果制造出來的怪聲……這些,都隨著夜風傳至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樟樹下的孫上隴耳里。

他問過聞人紂,浣兒的確是他們莊里人撿回來的。

鼻骼俱碎,那是什麼樣的慘狀?

她吃了多少苦頭?

他不自覺的握緊拳頭,手腳生涼。他的浣兒……

扳開抓著她衣領的小手,想不到虎兒也跟著醒來。

「娘……」他喊得含糊,小手到處模索著,臉往申浣浣香香的身子蹭去。

「天色還早,你多睡一會兒。」她拍拍他,身邊多了個小不點大的孩子搶她的床,她睡得有點辛苦,天沒亮人就睜眼了。

這個娘果然很不好當。

「娘要走了嗎?」孫崇虎揉眼,強逼自己醒過來。這孩子怎麼這麼沒有安全感?她模上他細致的頭發,然後持成一繒,卷成小卷在手里玩。

「我是大人,大人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我把賴床交給你,你幫我分攤好嗎?」

在他的小臉上親了口,女敕女敕香香的。

「嗯……好。」得到保證的他一翻身,握起的小拳頭放在臉旁又睡了。

替他掖了被子,申浣浣踩地下床,跟上繡花鞋,準備去水井打水梳洗。

農場里凡事都得自己來,即使她的身份特殊,農場的雜工、師傅、大嬸又都對她多加寵愛,她也沒讓自己變成特權份子。

能下地後,她發現自己好像也不是那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服侍施幼青的丫頭有空替她做點事就做,沒空她就自己來,她也覺得自己跟其它人沒兩樣。

房門打開,門外卻站著令她意外的人。

「孫……大爺。」一身昨日的穿著,他不會在外頭守一整夜吧?他守著她門外,不會是擔心她會對虎兒怎樣吧?

「虎兒睡得很甜,你不放心他嗎?」

「我不放心的人是妳。」一晚沒睡的孫上隴不見疲態,多年戎馬生涯,必要時他可以幾天幾夜不睡。

她穿著蔥白色綾子吳棉襖褲,看起來雖然輕暖,但是農場遼闊野曠,她怎麼就不知道要多加件背心?

「擔心我?」她又不是孩子,他擔心錯對象了吧?

「進去加件衣服再出來。」他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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