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青將頭靠近洪若寧口鼻。
「大人?」
「出去等著。」司徒青暴吼一聲,顯然比平常焦躁。
沒鼻息了。
司徒青大手撐在洪若寧月復部,將水壓出。
不行,這樣還不夠。
司徒青低頭,覆住如花般柔軟香郁的小嘴,徐徐將空氣吹入。現下,他也顧不得美丑,顧不得御賜的鬼型面具。金屬面具上並未開洞。帶著面具,吹不出空氣,救不了眼前的可人兒。
「大人,好了嗎?」
為了不使自己分心,司徒青閉上眼,輕吻似的噙著洪若寧的紅唇,直到氣盡,才又不舍得分開。司徒青合上的黑瞳看不見洪若寧眨動如扇的縴長睫毛,也不見她輕擰的眉頭。
「唔。」柔弱無骨的冰冷小手撫上他的臉,正巧是被火焚傷的那一側。
她的手!
司徒青撇開臉,不料那只小手又黏了上去。
「你放手。」再一次,他狼狽的別開頭,卻無法對她發怒。若非看見他的丑臉,她不會下沉。
洪若寧難過地撐開眼皮,美目半開。模糊地雙眼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男人,被凍得失去知覺的小手,根本探不出手下丑怪變形的皮膚。
「我的東西……」洪若寧隨手指了指岸邊的包袱和衣物。收在包袱里的大紅嫁衣是身上惟一值錢的東西。必要時候還能當得不少銀兩。
勉強撐開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洪若寧終于又合上眼,沉沉睡去。
「喂,醒來。」司徒青搖不醒洪若寧,再次探了鼻息。
還好,人還活著。
***
「大、大人?」言喜怪異地看了渾身濕透的司徒青一眼。怎麼去洗把臉,洗得全身都濕了?況且,手里還捧了個女娃。臉蛋被漆黑的長發遮住半邊,看不到是美、是丑。有意無意,司徒青並不為她將長發攏好。
「什麼事?」面具後的臉羞窘起來,火焚似的發燙。他還記得為她著衣時那美好的身段、迷人的曲線、凝脂似的肌膚。渾身上下,棉花似的,柔得不能再柔、軟得不能再軟。
「您渾身都濕透了。這姑娘……」言喜替司徒青擔心,怕他一不小心就染上風寒。到時,大人鐵定不肯給大夫看,就怕伸舌時又讓人瞧見那張臉。
「她落水了。我下水救她。」司徒青淡漠地說,抱著洪若寧的手臂卻不由自主的縮緊。
「但,大人,她全身都是干的呀。」
「咳,我們非現在討論這問題不可?」司徒青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女子,冷風一吹,連指甲都凍成紫色。再不回府,恐怕染上風寒是免不了了。司徒青懊悔今日沒備馬車同行。
「大人……」
司徒青將洪若寧抱到黯兒面前,任它嗅了嗅。
「大人,黯兒雖是千里馬,但畢竟是畜生。上回有個賊人潛入府中,欲盜黯兒,被它硬生生地甩落地。生人,黯兒多半不愛。」大人是想用黯兒來馱這來路不明的女人嗎?
司徒青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黯兒的反應。很滿意黯兒並未用頭將她頂開。
「言喜,我先回府。你隨後跟來。」司徒青抱著洪若寧翻身上馬。
大人怎麼?
「叱。」長鞭一落,黯兒飛也似的在泥濘的便道上狂奔,絲毫沒有先前的狼狽。
***
「該死。」洪若寧手撫著頭,仍然減輕不了痛楚。
洪若寧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已經超過十個時辰,就算不因風寒,頭痛欲裂的情形也不可避免。
洪若寧粗魯的抹了臉,好讓自己清醒點。
「醒了,醒了。」一旁的侍女遞上浸過熱水的巾子,敷在她臉上。
「這是哪兒?」洪若寧掃了眼陌生的房間,隨身的包袱被放在桌上。在這里應該沒有危險。
「提督府。姑娘,您等會兒。讓我替您拿些熱粥,您十個時辰沒進食了。我去去就來。您等著呀。別到處亂走。」
侍女好心提醒,就怕她看見不該看的。在大人剛被炸傷,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就連服侍大人多年的自己,也因此不知做了多少次惡夢。
「好,我知道了。」肚子還真有點餓。「快去吧。我餓了。」
「好。您別亂闖呀。」侍女出門,順道將門帶上。
「瞧她怕的。」亂闖?她還能亂闖嗎?下床都難,想闖也沒地方去。頭好痛呀。不過是下水洗去泥濘,竟洗出個風寒。
「姑娘您醒了?」言喜入房,仔細打量洪若寧。
左大人要他來看看這姑娘是否是大人等的那位。但那語氣卻別有深意。莫非?嗯,左大人精于卦算,怕是不會錯了。
「醒是醒了,但我頭好痛。像千軍萬馬在里面行進似的。」洪若寧扯著一頭烏亮的長發,想借由發麻的頭皮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喔!她的頭快裂開了。
「姑娘染了風寒,我家大人已經請大夫看過,吃過粥就讓您服藥。」這姑娘長得還挺美,只是脾氣不好,像刁蠻的大小姐似的。
「這我知道。」洪若寧捉了絲被蒙住頭。頭痛成這樣沒病才奇怪。
「姑娘,姑娘,今年是您的生辰年嗎?」今年恰巧是龍年,大人也是龍年生的。
「是,我是肖龍。有什麼偏方,專治肖龍人的頭痛嗎?」
是了,左大人說的果然沒錯。是這女娃不錯。
「沒有。姑娘您先歇歇,我命人火速將東西送上。」
***
別過洪若寧,言喜火速沖到司徒青書房前。
「大人、大人。」言喜拍門拍得急切,卻不敢擅入。
「進來。」鬼面具尚安妥地貼在司徒青臉上,他無需手忙腳亂。
得到首肯,言喜方推開房門,步向端坐在桌前的司徒青。偷偷一瞄眼,桌上攤著的可是兵書。就連日近西山,大人想的還是倭寇、海盜那檔事。
「大人帶回的姑娘醒了。大人是否要去探探?」
「她的狀況如何?」司徒青其實是想去,但又怕勾起她沉入江底時的可怕回憶。畢竟,她看到的是自己可怕的面容。如果她不笨,看到這冰冷冷的面具,應該不難想起面具後方的丑惡。
「如大人所料,她害了點風寒,頭也痛得厲害。已經派人送了粥,也喂了藥。大人要留下她嗎?」言喜問得小心。若真如左大人所說,錯過她還要等十二年。到時,只怕大人的命也岌岌可危。
「為什麼這樣問?」她的去留有這麼重要嗎?連這言喜也要過問。不知道為什麼,一提到洪若寧,他不知不覺地變得焦躁。
「她是龍年生的女娃,又是第一個到府里的。」咦,大人的臉色變了。怎麼……
「說下去。」
「左大人說……錯過了她,咱還要等十二年。」慘了!大人的臉怕是黑了。雖然,言喜看不見面具後的臉,但空氣中彌漫的氣氛還是不難嗅得滿室的寒冰。
「送出去。」司徒青咬牙吐出幾個字。如果她無家可歸,他本可留下她。但現在,還有什麼立場?會不會讓人誤以為,他留下她的目的,就是為了使自己月兌離厄運?
「但,大人……」
「住嘴。這事就這麼定了。」雖然,和左之賢情同兄弟,但卜卦求神這一套他一向不信。
「大……」言喜還要再說,卻被司徒青打斷。
大人的想法他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把未來的生死、仕宦系于女人身上。況且,只是一個龍年生的女子,對她的一切他們全然不知。但左大人卜的卦少有不準,就連兩相爭斗的「東林黨」和「閹黨」也多有參考。現在,恐怕只能听之為妙。盡避不準,府里也不差多一個人吃飯。
「我說送她出府。探探她家在哪,給點銀子把她打發了。最多派輛馬車送她回家,省得我看得心煩。」司徒青做出違心之論。天知道他根本難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趁她昏睡時,他便看了她好一會兒。連那頭長發也是他擦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