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幗怒 第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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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兩回,是門扉開了又合上發出的聲響,躺在床榻上閉目休息的鳳嫦娥以為是貼身侍女去而復返,遂道︰「沒你的事,下去。」

腳步聲沒有遠去,反而更接近她。

心里已經暗暗惱火今晚一場鬧劇令她出丑的鳳嫦娥失了平日耐性,忍不住使性子,坐起身掀開床前紗簾,怒喝︰「我叫你下去你听見沒——」話聲乍然消失在進房人影落在她眼底之後。

是他!邢培玠。「沒你的事,下去。」按捺不常發作的火爆脾性,鳳嫦娥冷言道,不願在他面前失去分寸。

「覺得如何?」

「我還活著,用不著你惺惺作態。」鳳眼冷淡掃過,翻身背對他。「滾。」

邢培玠並未領命,反而走向她,肆無忌憚的坐上床板。

「滾!」可惡!鳳嫦娥惱著一雙眼瞪他,這段時日因他隨待在側,以致無法松懈的防備,早已將她的心神氣力折騰殆盡,要不然她也不會狼狽地倒在浴池里,讓眼前這個該死的男人救!

玉臂毫不遲疑地揮向不該出現在她眼前的男人,鳳嫦娥一心一意只想趕走擾亂她心神的主因。

她不想在意、不想理會,偏偏表里不一。

明明能裝出一副冷漠疏離樣的自己,為何心里會因為他的靠近而紊亂如麻?

她恨死這樣表里不一的鳳嫦娥!

她鳳嫦娥不該這樣!不該在恨他的同時又想投入他懷里,想踫觸他、感受他。

她不該對他難忘舊情。「滾、出、去!」一字字,她說得咬牙切齒,極力克制想投入眼前這副正對她敞開的胸膛,苦苦壓抑想用他的懷抱驅離一身寒霜的念頭。

她的心早該死了,在當年做下那個決定之後。「滾開!」

「我只想確定你平安無事。」邢培玠毫無預警的扣住她的手腕號脈。

「放開我!」鳳嫦娥緊張萬分地以閃電般的速度抽回自己的手,翻身背對他。

「不用你多事!」

扣住脈膊余溫的手因她抽回的舉動忽然一空,冷凝的氛圍填入空虛的虎口,邢培玠失神地瞪著空無一物的手。

他看了很久,久到讓決意不再看他的鳳嫦娥忍不住回眸。

餅了半晌,邢培玠的目光遲緩地對上蹙了一雙柳眉,防備地盯視他的丹鳳眼,莫名復雜地凝視她好一會兒,微啟的唇動了動,最後選擇默然收回手,不吭聲。

「你還想怎樣?」難不成他今夜打算一直待在這里跟她僵侍不下?「退下!」

「若我說與你走到今日這局面非我所願,你信嗎?」被喝離沉默思忖,邢培玠不帶任何希冀地道出真心語。

可以想見她絕不會信,但不擅長言語、更不懂時機的邢培玠還是說了出口。

丙然,鳳嫦娥回他一抹冷凝譏諷意味的淺笑,「當年是誰先轉身離去?是誰走得絕然,不曾回眸一顧?」

是他,全都是他!

先轉身的人是他,先邁出絕然腳步離去的人是他,不曾回眸一顧的人也是他,今日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因為不曾回眸,所以他看不見,自始至終都看不見!

看不見被留在原地的她是怎樣的淒楚、如何的悲傷,又呆茫佇立在原地多久、流過多少淚,甚至瞠著淚眼朦朧看了他多久,盼他能轉身、能回頭、能告訴她他不離開,這些他都看不見。

因為他不曾回頭,連一絲絲的留戀回眸也無。

她是騁馳沙場、立志創下一番世間女子遠遠不能及,甚或不亞于男子功業的巾幗女,站在僅有一線之隔的生死間毫無懼色,亦不曾害怕膽怯,更不曾掉下任何一滴懦弱的眼淚;唯獨為他,為他這個負心人,她流盡一輩子的淚。

淚,流干、流盡了,心也就跟著死了,自此陷入永寒的絕地,無法再輕信任何人的話,尤其是此刻從他口中說出的。

「你不信。」邢培玠自嘲地替她作了回答。

「以你的作為,會信的只有傻瓜。」她不當傻瓜。「我累了,退下。」

「你曾說心已死……」想起那夜她悵然如泣的模樣,悔恨再一次重重劃上他心版自殘。「能再活過來嗎?」

「江湖人稱冷面判官的你,可曾讓人起死回生?」

「沒有。」起死回生?他做不到,最多只能將鬼門關前的人拉回陽世,但已進鬼門關的他救不出。

「心死跟人死……」翻身背對站在床沿的人,鳳嫦娥拉起錦被蓋住全身,閉上眼。

在頓了讓人以為她已熟睡一樣久的時間後,才听見她的聲音冷冷續道︰「都是同樣的道理。」

因為背對,因為看不見,所以她不會知道身後的人對這話作何反應。

她看不見,永遠看不見也不會知道,不會知道邢培玠因此震退數步的驚愕。

也不會看見他為這句話,一張臉像千萬根針狠狠噬心的痛苦與慘白,以及最後黯然退離的悔恨步伐。

如同當年背對她的邢培玠看不見她的痛苦一般……

***

那座書樓里究竟藏了什麼?

擔任隨身護衛一職在鳳嫦娥身邊跟進跟出已過兩回月圓十五,疑問逐漸萌生于邢培玠心中,疑雲一日比一日濃密。

幾乎是每日,午時過後,她會一人走進書樓,不準任何人跟隨,就連他挾皇上的令箭也不行。

再加上派人日夜駐守在通往書樓的月洞門外,更讓書樓添上一層謎霧。

只是用來藏書的書樓,有何嚴守戒備的必要?

若不是用來藏書,又是為何而建、為何守備?

他想知道,但鳳嫦娥派人嚴守,慎重其事的態度又令他不忍潛入窺探,怕她得知後除了氣惱憤怒,還有傷心。

他不想違逆她的意思,是以極力克制潛入書樓一探究竟的念頭。

直到這個深夜時分——

鳳嫦娥停下批點的朱砂筆,卷起攤在案牘上的布兵圖收回架上,結束一日她這個將軍該盡的職責。

邢培玠自然也隨護在一側,坐在書房一角,凝望著身穿鳳麟戰袍,埋首案牘大半夜的鳳嫦娥。

幾乎每一日,邢培玠都在凝視她的一舉一動、防備身周動靜中度過。

也因此,才知道自新朝立後,這位今天下百姓驚嘆、功勛標炳的後羿將軍做了多少事、又受了多少朝中百官不容一名女子涉政的排擠。

遠到邊疆兵力分布、與兵部文官周旋邊防問題、各地以為亂世未平而蠢蠢欲動的賊寇,近至雷京城的御軍部署、皇宮的防護,都是她每日必須關注的事。

一封接一封的快馬軍情、各方探子回報,在在說明新朝乍立、朝野歡欣鼓舞下潛藏的不穩定。

這些遠在江南的鳳驍陽知道嗎?他足以定人年壽、斷一朝興亡的妙算神機,可曾料到今日新朝乍起的局面?就在陷入沉思當頭,突然黑影在眼前晃過,邢培玠頓時一驚,醒神,執簫的手同時迅速揚臂,做出幾乎變成習慣的防備動作,直到看見眼前人為誰才收回招式。

「看來我的將軍府對你而言並非安全之地。」站在他面前的鳳嫦娥淡言道。

「對任何人來說,這里都非安全之地。」若安全,她不會袖箭懷身。

鳳嫦娥像被人發現做了壞事的孩童般,把邢培玠投注在她身上,看來隱含嘲弄意味的目光鎖凝的左手反翦身後,垂眼瞪他。「這只是備不時之需。」

沒料到她會突然出口孩子氣似的辯解,邢培玠先是一愣,隨後忍俊不住,勾唇冒出低沉的笑聲,為兩人總是存在的緊繃氛圍添入一點輕松。

「你笑什麼?」向來冷凝的寒霜容顏,忽地不自覺的染上兩抹淺不可見的櫻紅,煞是鮮明嬌麗。

邢培玠看著、欣賞著,沉迷于她表情上難得的生靈活現,直到她又問一次,才搖頭收笑。「忙完了?」說話的同時,他站起身,將簫安置在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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