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男人傻了眼。
修長雙腿撐直站起,黎忘恩拿起發票在沙文豬面前揮動。「誰約的就誰付帳,你別想賴到我頭上,錢是我剛才幫你墊的。」接著另一只手朝上攤開。「還我。」
突地搶下發票,丟了三百元在桌上,沙文豬開口噴出滿嘴怒火,「你給我記住!」
收下錢的黎忘恩雙手環胸,神情倨傲。「敗犬遠吠老是用這一句,好歹你也是半個文化人,用點創意換句新詞應該還難不倒你吧。」
「你……你給我記住。」
「陳腔濫調。」
「我不會放過你!」
「了無新意。」黎忘恩坐回位子上,意興闌珊的啜著微熱的榛果那提,隨意望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車子與行人。難得有人當冤大頭請她喝咖啡,不好好享受一下這難得的浮生半日閑,實在太對不起自己。
如此目中無人的倨傲狂妄姿態,讓他清楚明白再和她生氣,除了氣死自己的腦細胞以外,對方根本絲毫不以為意,他現在能做的除了動手之外,就是咬牙認栽,模一模鼻子打道回府。
眾目睽睽之下他無法動手,只好模模鼻子認栽。
啐!難怪叫黎忘恩,忘恩者,負義也,沒良心、沒道德的名字配她這女人正好!
呵!嘻嘻嘻……在她身後突地傳來一陣低聲竊笑。
黎忘恩聞聲轉頭,只見隔壁遮陽傘下坐了個男子,他那端秀的長相讓她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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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紐約位于世茂二館隔壁,現代化全透明強化玻璃取代了一般的磁磚,從外頭往內看去,內部的場景令人一目了然。一樓是逐漸時興的咖啡連鎖店,露天咖啡座因為今天台北難得天氣不錯,空氣也差強人意,因此比里面來得熱鬧些,再加上一個仿若都市游俠般、一身Polo休閑套裝的英俊男人從容悠然地坐在此處,揚起迷人的微笑、舉起咖啡杯的模樣,說有多吸引人就有多吸引人。
露天咖啡座人滿為患,生意好得讓店長忙得沒時間露出滿意笑容。
台灣的女人都像她這麼有趣嗎?村上隆史思忖著。不想關在國際貿易中心听村上憐一大談二十一世紀亞洲經濟主導全球脈動什麼的,于是閑晃到這里享受異鄉的悠閑,想不到竟會看見這麼出好戲。台灣的女人真是要不得,不但長得俏麗也有腦子,比男人還處變不驚,佩服佩服。
口齒伶俐的女人雖多,可是以詭辯無理耍賴取勝者多,不過這個女人不一樣,前前後後講的話沒有比那個男人多卻佔了上風,言簡意賅,一箭正中紅心、直搗黃龍,實在值得認識認識。
就不知道如果和持家的長老比起來怎麼樣?天馬行空慣了的腦子忍不住開始幻想一場精彩的唇槍舌劍,精彩!
村上隆史端起咖啡準備搭訕——說做就做、不計後果向來是他被村上憐一叨念的原因之一。
「台灣的女人都像你這麼美麗又伶牙俐齒嗎?」
「男人都像你這麼無聊又狂妄?」黎忘恩交疊起雙腿,兩手抱胸地向後傾靠椅背。「我沒有請你坐下。」不請自來的男人多半以為自己的荷爾蒙適用于每個女人,自大狂妄的蠢蛋!
「很漂亮的發帶,正好配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村上隆史放下咖啡杯,修長的手指指向黎忘恩由幾條緞帶扎起、垂放胸前的發辮。「純手工制的緞帶吧,色澤很光潤。」
「能模一下嗎?」他問道,心里不禁疑惑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這個冷淡的女人其實很——親切。
親切?真是一個不適用在她身上的字眼。
「如果你想少根指頭就過來。」
「喝!」他倏地將手縮回抱在胸前。
真悍!村上隆史眨了眨眼,定楮再看,話的確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用不著這麼認真吧?」不是說台灣人最有人情味?在哪里啊?「我只是好奇你的發帶,好像……」
未竟的話讓黎忘恩斷然截去——
「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搭訕,那你找錯對象了。」
「這個……」
一口香甜的咖啡入喉,黎忘恩全然無視周圍已經聚集了無數路人,淡漠地對「看帥哥風潮」的始作俑者開口︰「你打擾到我難得的下午茶時間了。」
「我很抱歉,但小姐你很吸引我。不瞞你說,我剛從日本來到台灣,人生地不熟的,想和你交個朋友,希望你能點頭。」
什麼?日本人!還是個日本男人,將女人物化到極點的動物。「都是黃皮膚黑頭發的,就算想來段異國情緣,也請你到遠一點的國家找金發洋妞。」
丙然是口舌犀利如劍啊!「你這麼說真傷我的心,我只是想交你這個朋友而已,沒有別的意思。異國情緣這檔事強求沒有意思,何況對你我是單純的仰慕,很佩服你剛才從容自若的應對,讓那男人毫無招架之力而已。」
「沒有實力的人,廢話再多一樣沒有實力。」黎忘恩終于露出淺不可見的微笑,默許了他先前無禮的不請自坐。
仔細的確認眼前男人的一身名牌並非仿冒的Polo休閑裝,擦的是NinoCerruti木香調香水。懂得搭配穿著,舉手投足間隱約散發一股氣勢,看來這個男人就算沒有身居要職,最起碼也是家財萬貫,認識無妨,多一個人脈就代表多一個賺錢的機會。
錢這個東西,把它推到門外的人是笨蛋。
「我叫村上隆史。」
「你的中文說得很好。」
「多謝夸獎。」被美人稱贊總是讓人愉悅。「請問芳名?」
「黎忘恩。」
忘恩?「哪個忘哪個恩?」不會是他想的那兩個字吧?
「忘恩負義的忘恩。」
「呃,很特別的名字。」
「很適合我。」黎忘恩低頭喝著咖啡,不發一言。
對她來說,被男人搭訕是常有的事,東西方男人皆有,雖然沒到雨朵蝶亂蜂喧的地步,至少還構得上吸引人的邊,所以她早已能神色自若、無動于衷,不會像小女孩般心頭小鹿亂撞,加上被魚步雲稱為千年寒霜女、萬年冰山魔的冷淡性格,心如止水的她堪比入定老僧。
實在是個特別的女人啊!一般女人被搭訕時,總是一副明明垂涎還故作羞澀的模樣,只要隨便搭上幾句話,接下來就全是女人的獨角戲,兩眼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男人,就像餓虎看見垂涎三尺的肉一樣,巴不得撲上去撕咬一番;而她,講了幾句話之後就沒下文,話題斷得讓他一頭霧水,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好熱絡氣氛。
要是村上憐一也在,他不就看見一男一女同坐一桌卻不把對方放在眼里的畫面?想到這里,愛好天馬行空亂想的村上隆史,忍不住暗自猜想村上憐一和這個叫黎忘恩的女人,哪個會是先開口的一方,還是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各做各的事?
「噗嗤!嘻嘻嘻……」兩坐冰山對撞,好好笑。
無聊的男人。黎忘恩為眼前這個像愛幻想的小女孩般、自顧自的竊笑的男人在心里打了個不及格的分數。
她討厭不切實際地活在白日夢中自得其樂的男人。
笑聲漸停,黎忘恩面無表情的反應又讓村上隆史覺得奇怪。「不覺得奇怪?」在這種情況下,女人通常會露出甜甜的傻笑,用嬌嗔的口吻問對方在笑什麼不是嗎?
柳眉一挑,黎忘恩不接話的回應讓村上隆史更找不到台階下,像是處在後無退路前有落崖的孤島上,叫救命也沒人理。
「我的意思是,你難道不好奇我為什麼會突然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