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爺警告地低斥道︰「阿玥,還不快向你母親賠罪?她若非疼你如親女,又何須冒著遭人非議閑話的風險,屢屢對你示好?唉,你呀,性子有時候也太倔強了……」
「阿父……」常崢玥狠狠咬住下唇,花盡力氣才逼迫自己低垂眼眸,擺出柔順委屈低泣來。「阿玥何嘗不喜大娘來家呢?原只是一心想維護大娘的名聲,生恐旁人碎嘴,沒想好心辦了壞事,反倒教大娘誤會,厭棄了阿玥……女兒簡直百口莫辯,冤死了也無處說去。」
「這……」常老爺本就是個耳根子軟的,又被向來強勢的長女擺布慣了,一時為難得不得了,只得對陸大娘子討好地笑。「這是誤會,都是誤會。」
「我豈會真與孩子計較呢?我呀,只是傷心你們不拿我當自己人看,可現在既然知道孩子心里敬我愛我,郎君你又待我情意如故,我又怎麼會胡思亂想呢?」陸大娘子暗暗諷刺一笑,頓時做轉悲為喜狀。
「是呀是呀,往後咱們一家和樂,都好好兒的,哈哈哈哈!」常老爺心滿意足地捏了捏陸大娘子柔膩的手,心神不由一蕩。
三個月後才能成親的日子是不是訂得太遠了?
他後院雖也有幾個妾室能讓他稍微消一消火,可是怎麼也比不上她這身為名門貴女的初戀娘子令他來得心動……
陸大娘子輕拭淚水,嬌嗔地睨了他一眼,溫柔拂開常老爺的手,親親熱熱地在常崢玥身邊坐了下來,滿眼不忍地想模模她受傷的額頭,卻換來常崢玥戒備地一縮退。
「好孩子,母親以後定會好好『照顧』你。」陸大娘子笑得好不慈眉善目,眸底深處的寒芒卻令常崢玥悚然。
她彷佛燙著了般揮開陸大娘子的手,只覺像被冷冰冰的蛇滑過。
「怎麼了?」陸大娘子笑意更深。
「阿玥?」常老爺也覺不對勁。
常崢玥深吸了一口氣,柔弱地蹙眉對常老爺道︰「阿父,我……方才一時失手扯下了藥絹兒,您能去命人喚大夫再來幫女兒包扎嗎?」
「好,好,阿父這就去。」他忙點頭,臨去前不忘叮嚀了她一句︰「你陸姨母是為了你好,可別再賭氣了,知道嗎?」
常崢玥袖里掌心已掐握得幾要出血,面上還是笑得柔順乖巧溫婉。「阿父只管放心。」
待常老爺一出了內室,她臉上笑容瞬間刷了下來。
「別以為你即將嫁入常家就能呼風喚雨,常家,始終由我做主!」常崢玥對著陸大娘子冷笑。
「你何不試試?」陸大娘子嫵媚地對著她眨了眨眼,話里鋒芒畢露,猶如刀劍直逼她頸項。「別忘了,你日後婚嫁妝奩,可是拿捏我這個母親手上。」
常崢玥眼神乍然狠厲。「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母親打理女兒的妝奩,不是天經地義嗎?」
「常家一十八家舖子都在我手上,你便是嫁入我常家,能掌管的也不過是內院中饋,而中饋用度厚薄與否,也是我說了算。」這些年來,常家和商舖早已是她的囊中物,如今掌櫃們也只听她指揮調派,阿父早已不是常家真正的主事人了。
陸大娘子臉色有些難看,可片刻後志得意滿地笑了。「我身後有陸家為我撐腰,你呢?」
「我未來的夫家雖也只是富商,自然比不得陸家官身,可你莫忘了,我那大姑姊嚴氏卻是威武將軍府少夫人,她夫君是金羽衛副將,年輕有為,官途大好……」常崢玥笑容驕然,對陸大娘子輕蔑一笑。「而你陸家,除了一個老得就快乞骸鼻還鄉的陸大人外,官場上難道還有得用的子弟嗎?」
陸大娘子嘴角最後一絲笑紋消失,面無表情冷冷地看著她。「常崢玥,看來是你阿父縱容你太過,把個女兒養成了驕縱自大、目無尊長的東西!」
「我教養如何,不勞你這不知自愛的寡婦操心。」她不屑地撇嘴。
陸大娘子臉色變了,高高揚起手——
「難不成你還想打我嗎?」常崢玥諷色更深,挑釁道︰「打呀,你這一打,恐怕就真的嫁不過來了,你舍得嗎?」
「我當然舍不得打你,你可是我的『好女兒』呢!」陸大娘子怒極反笑,冷靜了下來。「你放心,待我嫁過來後,我會親自手把手教養于你的,咱們常家雖是商戶,教出來的女兒也該分分寸寸符合『女誡』、『女則』才是,否則將來閨女出嫁,只怕不是結親,而是成心禍害夫家了。」
常崢玥被陸大娘子氣得額角突突抽跳,傷口更加劇痛幾分了,她強忍著暈眩痛楚惡心感,咬牙道︰「那也得你先『嫁得進來』再說了。」
「你放心,我盼了這日十多年了,自然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這樁婚事。」
陸大娘子掃袖起身,給了她囂張至極、得意至極的一眼,隨即優雅中透著妖嬈地走了。
「賤人!都是一些該死的賤人!」常崢玥狠狠地砸碎了手邊能拿到的所有東西,神情狂亂,氣喘吁吁地樞著床榻邊沿,手指因用力煞白成一片。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同她作對?
誰敢讓她常崢玥不好過,她就要她們的命!
「大娘子,大娘子不好了,嚴家大郎君來了,他非要見您……」荷女慌亂失措地奔進來,臉色發白。
常崢玥尖叫一聲,顫抖地拉下織金床幕,「說我不、不在,說我到外地巡舖子去……去了,究竟是誰告訴他的?誰叫他來的?」
肯定又是陸家那個賤婦!
「不是的,嚴大郎君是來求您的……」荷女臉上毫無血色,哆嗦畏懼地不敢直視她。「因為、因為威武將軍少夫人……嚴大娘子出事了……」
嚴氏一大早便被長平郡主打上門,命護衛拖出來狠狠地剝得只剩一件中衣,打了個鼻青臉腫,鬢發散亂鮮血直流,再無半點平日的貴氣溫雅風情萬種。
威武將軍夫人慌忙求情,並命人火速將威武將軍父子二人找回來救場,可是等到長平郡主將一卷錦帛砸在威武將軍夫人臉上時,她顫抖著手展開,一看之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知是難堪還是憤怒抑或是羞慚。
平時威武將軍夫人如何不知自己這個兒媳長袖善舞,和各大世家名門貴冑之間都互有往來,攏絡巴結得極好,連帶她家老爺和兒子都得了幾分好處。
她也曾暗暗惱怒過這兒媳太招搖,不是賢慧持家婦,可是又不得不承認若少了兒媳的穿針引線,老爺和兒子在官場上也未必能事事順心,化解許多危機。
于是她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偷偷給兒媳下避子藥,還給兒子送幾個身分尚可、容貌柔美又賢淑安分的小妾……嫡孫她可不敢指望了,若是兒媳當真懷有身孕,她恐怕還得操心是不是他們將軍府的種!
老爺和兒子是男人,男人就是粗心,他們哪里知道她這些年煎熬的……可萬萬沒想到,這個膽大包天的,居然招惹到長平郡主的男人身上去了?!
「你府中這下賤的兒媳不安于室,你好像一點兒也不感到訝異?」長平郡主雖然怒火滔天,卻也沒錯過威武將軍夫人神情中的異樣,怒極地怪笑一聲。
「好,好,威武將軍真是一門『好家風』啊!」
「郡主娘娘息怒。您、您誤會了……」威武將軍夫人臉色大變,硬著頭皮哀哀求饒,「臣婦的兒媳雖不是那頭一等賢良之人,卻也絕不敢做下這樣沒臉的天大禍事來……她肯定是遭人陷害的。郡主娘娘,您素來尊貴聰慧明辨是非,想來是不會輕易為歹人欺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