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昭君 第11頁

這個自稱阿奴的小泵娘學起東西相當快,不過十來天,她已經記住了絕大部分的赤罕詞匯,其中不少是來自她本身的領會,而非他親自教授。再待上一段時日,也許她就能和赤罕人應對自如。

相處這幾日,初見時那明顯針對他而來的惡意不知為何漸漸淡去,但她也不在他面前裝瘋賣傻,一張俏臉通常是面無表情,只偶爾出現嫌棄他這里迂腐那里遲鈍的神色,但大致說來,也就像現在這樣——她倚在床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記著筆記,他則坐在稍遠處平平淡淡地講解赤罕人的語言結構。

照著撒藍的囑托向她透露那顆東霖碧此刻在撒藍手上,她既無特別的反應也沒什麼驚奇的表示,只是漫不在乎地「喔」了一聲,再無下文。

想起東霖碧,他不禁開口問︰「阿奴……」

「嗯?」

「你可知道,那顆玉石,是相當稀有的東霖碧?」

「不知道。」少女揚眉望他,眼神晶亮︰「那麼稀有?我小時候在路邊撿到,拿去也不值幾個錢,我看沒人要就留到現在,看起來不是很普通嗎?十兩錢一串的佛珠都比它漂亮。」

「古書有雲,東霖碧通體青翠,不依人體則無輝無瑩,狀似尋常。但只要依著人的體溫,一段時間就會發出瑩潤碧光,其色濃艷,雖白日亦不足掩其光,若于夜間觀視,更可千里見其輝……」

少女托腮看著他,一臉驚奇,隨之成了扼腕︰「什麼嘛!早知道是這麼了不起的東西我就發大財了!」

鮑孫祈真不禁苦笑暗忖,莫非她真的對東霖碧絲毫不知?這個女孩說話真假難辨,委實叫人傷透腦筋。最後他還是決定再試一試︰「這東霖碧極為稀少,唯有東霖遂紫江上游深山內有產,也唯有東霖皇室得用。你……不是西極人嗎?怎麼有機會得到這東霖碧?」

「不都說了是路邊撿到的嗎?」少女嘆了一口氣,突地又興高采烈起來︰「對了,我听說東霖國都被攻破的時候,除了長女之外其他三個公證都各處逃難跑得不見影子。搞不好哪位公證就逃來西極,掉了這顆東霖碧,然後被我很有緣分的撿到了呢,你說這故事听來有不有趣?」

嘆了一聲,公孫祈真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又再換了方向︰「既是如此,你又在何處撿到?」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少女顯得一臉不悅︰「這東西要真那麼稀奇,被我撿走自然就沒第二顆,難不成你還想去撿撿看?」

「我……」被她一句話堵得半晌出不了聲,公孫祈真終于苦笑,溫聲低語︰「我出身東霖,家族世代為官。雖然祈真不肖,未能繼承家父志業報效朝廷,飄然遠赴北鷹,但東霖終究是我故鄉,皇脈流落他方,豈有不關心之理?」

「皇家對你有什麼恩情,你要為那群吃飽沒事干,只會找人民麻煩的廢物傷腦筋?」少女冷哼一聲滿臉不屑︰「你倒是說說自己既然這麼心懷故土,當初為什麼要辭官遠去,躲到北鷹來當教書先生!」

惡意又起,公孫祈真敏銳地感覺到少女突地全身是刺,卻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說了什麼惹她不開心。但是除此之外,少女話中透露的訊息再度叫他白了臉︰「你怎麼知道我是辭了官……我只說我未能繼承父志……」

「東霖百官姓公孫的可不多。」少女別過眼滿臉淡漠︰「姓公孫又世代為官的大世族也就那麼一支。這一支里頭年紀已到的男子,莫不被長輩逼著上京報考拿個官職。你是個有學問的書生,要考個一官半職有何難哉?隨便想想就知道,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這麼說或許有理,但由你來說就很令人驚訝。」公孫祈真蹙眉︰「你究竟是何人?東霖破國公主出奔,這還勉強可說是各國流傳的消息。但要說到公孫世家的情況,你未免知道得過于詳細。不只東霖,你對北鷹赤罕風俗的了解,也非一般西極女子可比。」

瞥了他一眼,少女突地嬌笑下地盈盈一拜︰「奴家出身西極膦都,家父經商行遍各國,雖為東霖鎖國封港課稅甚高,但要行海運營利,卻不得不經過東霖。敢問先生,家父為求行商得便,走動官場有何異哉?再問先生,東霖破國之後與西極勢成水火,欲經東霖出港再不可行,若欲得利自得冒險穿越北鷹,對赤罕風俗自有所聞,又有何異哉?」

鮑孫祈真無言地看著少女說完再度輕松翻回床上,一臉不在乎地玩起頭發︰「就是這樣,光听我的口音也知道,我是西極人士,公孫先生不要想太多了。」

一聲苦笑,公孫祈真緩緩起身︰「你口齒伶俐思路敏捷,我自是說不過你的。今天就到此為止,你的肩傷未愈,還是好生休養吧!再過幾日,左賢王庭就要開始向北方遷移,你可得在那之前將傷養到一個程度,才能騎馬隨行。」

少女朝他瞪了一眼,明媚的容顏再度恢復面無表情的神色,只是翻個身便就此躺下。

走出了帳外,外出打獵的男人們正好縱馬回歸。領在最前頭的那匹青黑色駿馬上,馱著一頭死鹿和兩三尾雁子,騎士在馬上朝他一拱手︰「先生。」

人前就要守著君臣之禮,公孫祈真恭敬地朝左賢王一拜,而後笑著迎上前,一面看看其他各帶著一些獵物的騎兵們︰「好收獲,看樣子你恢復得不錯。」

「還說失了準頭呢!」桑耶策馬趕上,笑著拿弓身在撒藍背上打了一下︰「這次出獵,我本看在他負傷份上打算讓他兩只雁子,哪知一讓就全部被他打了下來!」

「就說只是碗大一個疤,誰要你小題大做?」撒藍兀兒回肘一撞,右臂上凹陷下去的地方依舊纏著布條,但顯然恢復得甚好。他翻下馬將赫連及獵物交給家奴去照料,視線則淡淡掠過公孫祈真身後的帳幕︰「如何?」

「她學得很快。」安靜地回答,公孫祈真微微沉思︰「或許不需要多久,就能和赤罕人自由對答了,你要進去看嗎?」

「不,我還有政務要處理。」撒藍兀兒笑了笑,示意桑耶跟上︰「而且,抓回來的奴隸今天要發落給商人去拍賣,我也得做些準備。」

「好吧!」公孫祈真輕輕點頭,卻听得桑耶對著左賢王嚷了起來︰「喂,你到底嘗過她沒有?帶回來到現在你連看都沒看過她,難不成是她太過乏味無聊,讓你提不起興致?」

「什麼嘗過不嘗過?」撒藍兀兒一嘆︰「你以為我會對著一個傷口血流不止、半死不活的女人做什麼?我又沒奸尸的興趣。」

「什麼?你是說她還是‘蔭子’?」

「那我可不曉得。一個女人孤身在北鷹行走,誰知道發生過什麼事?」

鮑孫祈真無言地嘆息,一面暗自祈禱帳內的她還不知道「蔭子」是什麼意思。桑耶特意挑這個地方大聲嚷嚷,顯然有意羞辱她。即使是赤罕人自己交談,也不會拿「蔭子」稱呼未出嫁的少女,真要這麼說了,少女家族里的男人們可能為此動刀。

事實上,桑耶此話一出,一些婦女都紛紛怒目朝他望去。「蔭子」在赤罕話是稱未曾交配過的母馬,但拿它稱呼女性,突顯的意義卻是未曾交配又不斷發情引誘公馬的母馬……

待左賢王和骨都侯走遠了,公孫祈真回身自帳幕入口的縫隙望入,少女依舊背對著他躺在床上,看不出是睡著還是醒著。

嘆了一口氣,他緩步離開。誠如左賢王所說,今天是買賣奴隸的日子,左賢王庭會非常忙碌,他身為通譯,自然不只要翻譯赤罕話和西極、東霖語,商人來自北鷹各部族,雖然大部分都能彼此溝通,但他還是要在一旁待命,以備不時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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