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捕手 第7頁

我正坐在他七樓的公寓里,一雙腿交疊傾靠在白色柔軟的沙發內,因為說了太多的話和喝了好幾杯TAQUILABON,腦中一直輕飄飄的,凝視著他掛在牆上一幅巨大的風景畫,樹林的影子重重疊疊模糊不清,竟尋不著焦點。

我听到他從廚房里傳來煮咖啡的聲音,香味開始彌漫在空氣間。

他端來兩杯咖啡說︰「我肚子笑得好痛。」他因為也喝了不少酒,雙眼顯得分外晶亮。「沒想到相親會這麼好玩。」

「才不好玩呢!」我斜斜地看他。

想到剛剛說的那些相親的笑料︰嘴巴像霹靂彈的母親、恐怖夫人和男性沙文主義者。我自己也笑了起來,把臉埋在沙發里,一時竟無法停止。

「喂!」他過來拍拍我的背。「剛不是說好不要再笑了嗎?」

「好!我要正經!」我坐正身子極力忍住笑。「可是,我一想到那個嘴巴像霹靂彈的母親……」我實在控制不住又笑了起來,他也不可抑制地大笑。

那位母親正對我和父親疲勞轟炸時,冥冥中,我切牛排的手巧妙地打滑,一大塊的牛排就像地對空飛彈一樣,不偏不倚地飛進她不斷開合的嘴中。一想到這樣的情景,真正任誰也不忍不住要笑的。

「好了,不要再笑了。」他首先恢復過來。

我模著發痛的肚皮,用力地點點頭。

他放了孟德爾頌的鋼琴曲以後,我才終于能抑止住大笑。

音樂輕輕地就像真的敲擊在鋼琴上一樣,我又開始產生迷朦的感覺。

「我覺得我們好像認識一輩子了。」他專注地對我說。

我看著他在暈黃的燈光下所散發出的黑色眸光。

「別這樣說。」我躲避他的眼神。

「你知道嗎?」

「什麼?」我的頭斜斜地靠在椅臂上。

「我喜歡你傾听時的樣子!」他輕輕地將我的發絲攏在耳後。

我轉動眼珠,遇上他投向我的熾熱光芒,有如沉浸于霧中,難以自拔。

「我喜歡你說話的樣子。」他說。

他輕輕吻上我的雙唇,像沾了酒精的棉花一樣,我為了這個念頭,微微地笑了起來。

「還有你微笑的樣子。」他在我耳邊說。

我推開他,坐正了身子。

「別這樣,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真的完全忘了他的名字。

「你可以隨便叫我什麼的。」他的眼楮像深夜的大海,滾動著浪潮,向我襲來。

「麥田好嗎?」我看著桌上海尼根的啤酒說︰「因為啤酒是麥子做的。」

「好啊!」他淺淺地笑了起來,于是嘴邊有了很好看的弧線。

「還有呢?」

「什麼?」他問我。

「喜歡什麼?」

他模了模我眼角的肌膚。「慧黠的眼楮。」他說。

他的吻像七月清晨的雨,落在我的眼瞼、鼻間和紅色的雙唇上。我的心跳有如十架鋼琴一起彈奏般的狂亂。

我的雙手環住他的頭項,感覺他傳過來的熱力,我仿佛飛進黑夜燦爛的星空中。

他吻上了我的肩,我虛弱得如沾上夜露的花瓣,溫柔地靠著他,聞到他身上微微的古龍水的味道。

他輕輕地拉開我背後的拉鏈,我感到背後清冷的空氣滲入我的肌膚,我打了個寒顫。他緊緊地擁住我,我靠在他敝開的胸前,听到他和我一樣狂亂的心跳。

他溫柔地撫搓我背後的肌膚,引來一陣微微發燙的感覺。他緩緩抱起我,推開他的房門,我們躺在他藍色如水的床上。

我們仿佛回歸到綠樹成蔭的伊甸園般——仰躺在藍色的湖水旁,自然地展現赤果的。

他帶領我飛進無垠的宇宙中。我們先飛進距離地球四百一十光年遠的M45散開星團中,在繽紛發光的星體里,我們幾乎難以睜開我們的雙眼;我們繼續向前飛去,越過M44、M42、W星團,飛入銀河系外的仙女星團中;然後猶如宇宙初成的大爆炸一般,無數的星體,在我們的眼前碎成玻璃般透明的碎片;我們雙雙跌入無止盡的黑洞里,墜入深層而無邊的喜悅中。

我在他溫柔的臂彎里沉沉地入睡。

一聲重物敲擊地板的聲音首先驚醒了我,我眯著眼楮,無法適應穿透而來的陽光,對于周身模糊而陌生的景物,納悶了起來。

發覺躺在身邊的他。驚奇之後,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凶猛地向我灌來,他也因為我的驚動而清醒了過來。

就在我跳起來準備下床的剎那,門卻應聲開了,我緊緊捉著床單遮掩赤果的身子。

天啊!他母親張大了嘴,瞪著睡眼惺松的他和裹著床單的我,這真是我畢生最大的尷尬,我真無法猜想他母親會把我想成怎麼樣的一個人!

他的反應很快,在我不知所措的同時,他已跳起來穿上褲子並且拉著他的母親離開。

我听不清楚他們談話的內容,只是忙著找尋昨夜褪去的衣裳,大致穿著完畢以後,我呆坐在他藍色的床上,听著他們爭論的聲音忽大忽小,忽小忽大,然後完全止歇。

他走進來對我說︰「我忘了今天要相親。」他模著亂糟糟的頭發,像一個傻小孩地對我笑。

「那可不要為了我遲到。」我對著他露出笑臉。

他卻以他認真的眼楮對我說︰「別開玩笑,我當然是取消了。」

我楞住了一會兒,接著說︰「我也還有事,我必須走了。」我有股想逃離這里的沖動。

我二話不說,迅速離開他的公寓。走進電梯以後,雙眼盯著上頭的指示燈,隨著數目的減少,我的心也無名地慌亂了起來。

我突兀地走進人群,白花花的陽光,曬得街上的人們十分亮麗,但它卻在我心中投射了一塊極大的陰影。于是我停了下來,坐在一家商店前面的行人椅上,靜靜觀看人群往來。看著人們臉上朝氣的神情和從容的步伐,我將紊亂的思緒,隨著十月的秋風,拋至淡藍天空的雲梢之上,平靜地坐車回家。

我回到家,掏出鑰匙開門時,卻發現門沒有鎖,顯然有人拿了我慣常放在地墊下的鑰匙。

我進了門,發現Cen坐在地毯上抽煙,他對我說︰「嗨!你還好嗎?」他露出似有似無的勾人的笑容。

他模了模我的臉。「要喝咖啡嗎?」

我自動喝起他杯里的咖啡。「不想告訴我你的煩惱?」

「我現在什麼也不想說。」他說。又以他憂愁又動人的眼神對我說︰「我想暫時住在這里,好不好?」

「你住的地方呢?」

「暫時不能回去。」他不再多說。

「隨便你。」我說。

半年不見,Cen像一支受傷的貓咪回到我的身邊,如以往一般,他尋求我來舌忝拭他的傷口,而我則依他所願,但卻不問他為什麼,也不問自己為什麼。

我帶他去買牙刷、毛巾、內衣之類的生活用品。他沒有帶任何東西來我這里仿佛是從他那個地方逃出來的一般,連那把隨身揣帶的破吉他,他都忘了拿。

之後,我因為翻譯的事,必須到學校找楊教授——因為他建議我將那些我曾翻譯和未來要翻譯的超現實文章集結成書,整個下午,我們詳細討論應該選擇哪些文章。

我愉快地離開學校,回到家的時候Cen正在洗澡,我決定隨便下個面,當晚餐果月復算了。

我剛要下面,門鈴卻響了,正想關掉爐火的時候,听到Cen從洗澡間沖去開門的聲音。

我探出頭,只看到Cen穿著內褲,赤果上身的背影。

「有人找你!」Cen大喊對我說。

我關掉爐火走到客廳。「麥田」赫然站立在我面前,他尷尬、不知所措、勉強地擠出笑容,我低頭看著自己穿著圍裙,手里拿著大湯瓢的樣子,宛如一名巧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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