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嘗過?你是有金貴的身子,還是好福氣?誰給你這麼大的權力,敢擅改食譜?」那婢女不認得她,上下打量著,「你是哪里來的?剛剛入府?管家大人都沒教過你規矩嗎?不在府中待到五年以上的人,是不能踫和吃喝有關的東西,怎麼廚子竟敢叫你送湯過來?好,既然如此,你拿進去和老夫人說,我是不敢將這湯端給她喝的。」
薛琬容這才明白,為什麼從管家到廚房管事都說她不能在廚房做事,原來殷家還有這個規炬。可既然婢女這麼說了,這差事又是她自己招惹的,少不得要親自送一趟了。
她跟著那婢女走進正房時,老夫人跟前正坐著殷玉婷,母女倆說看悄悄話。
雖然被叫做「老夫人」,但其實殷家兄妹的母親並不老,看上去也不過才四十多歲,還是風華正盛的年紀。而且雖然上了點年紀,卻看得出年輕時的樣貌必是極美,即使是現在,依然算得上艷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視。
看見是她端著托盤進來,殷玉婷問:「怎麼今天是你送湯?」
薛琬容覺得這事前因後果要說起來實在有些哆唆,看老夫人的臉色還算平和,便屈膝跪下,將托盤和湯且遞了上去,「夫人,今日廚房的銀耳貨色不好,廚子不敢擅做。這道枸杞青瓜煲花膠雖然因為做得倉促,可能火候差了點,但味道絕對是不差的,您可以嘗嘗看。」
殷玉婷皺眉道:「廚房是怎麼做事的呢?這麼常做的湯竟然都能買錯料,該讓張伯好好訓訓他們了。」
老夫人伸出縴縴玉指,指著湯說:「常喝一種湯,其實我早就膩了,偶爾換換口味也好,拿給我嘗嘗吧。」
殷玉婷親自將湯盅捧到母親面前,旁邊早有婢女備好湯匙和湯碗,為老夫人盛了一碗。
第6章(2)
老夫人先喝了一口,然後慢條斯理地問:「你不像是府里的人,是跟著玉書回來的那個丫頭吧?」
薛琬容忙答道:「是的,老夫人。」
「听你剛才說話,似乎是熟知這湯的做法?」
「奴婢在前東家的時候,曾經伺候小姐喝過,所以知道一點。這湯原本要煲夠一個時辰才可以上桌,但因為擔心夫人久等,就沒有等足時辰。好在雞湯是老湯,花膠和青瓜都很新鮮,所以奴婢想,大概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你原來的東家是誰?」不輕不重的一個問題,卻讓她又啞了口。
她猶豫地說:「我的東家……已經沒落掉了。」
「就是沒落了,也該有個名姓吧?」老夫人倒被她的支支吾吾引出了興趣,又多看她幾眼,「看模樣的確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只是你這舉止和談吐,不知道是怎樣的小姐才能教得出來。」
薛琬容倍感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此時,恰好殷玉書也進了門,一眼看到屋中的幾個女人,疑問道:「怎麼琬兒在這?」
老夫人懶懶地說:「原來是叫琬兒,進來說了半晌的話,我倒還不知道她的名字。難怪听說你很疼她,的確是個可令人疼的小美人兒。」
薛琬容紅著臉偷瞥一眼殷玉書,恰好和他的目光對上,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笑意,心頭又怦怦直跳起來。
老夫人繼續說:「我剛才問這姑娘的來歷,她還沒說清楚,你挑人向來嚴苛,她現在據說是你的心月復了,你問清楚沒有?」
殷玉書淡淡應答,「自然是問清楚了。娘對兒子辦事還不放心嗎?」
老夫人一笑道:「你辦事,娘沒有不放心的。每次和那些夫人們閑聊,誰不夸我生了個好兒子?可是你的終身大事,卻讓娘最不放心,到底你幾時能讓娘抱個孫子?
「許家小姐的事情,我在信里和你提過幾次了,你也一直不回應我。你爹和許大人是好友,你同翰雲也是好友,他妹妹你也見過幾次面了,許家人品咱們全家都信得過,如今你二十七了,向來做事不是最不喜歡拖泥帶水,怎麼偏偏在這件事上磨磨蹭蹭,沒有個痛快話?」
薛琬容沒想到會听到這麼一件事,胸口驀然像被壓了一塊大石頭,真想轉身就走。
殷玉書還在微笑著和母親周旋,「娘,爹不是早就教導我說:『不成大事,無以成家。』現在邊關還有諸多戰事尚未肅清,您怎麼能讓一個好端端的姑娘跟著我去過那冷月寒風的苦日子?」
「越城我又不是沒去過,哪有你說的那麼可怕?」老夫人白了兒子一眼,「你和你爹一樣,對男女之事就是一點都不上心。這事兒還是娘替你做主算了,明天我就叫媒婆拿著你的生辰八字和許家小姐的合一合去。」
殷玉書雙眉堆皺,「娘,兒子自己的事,您還是不要再操心了。兒子現在無心娶妻,您就是合了八字我也不會娶。再說,我過幾日就要回越城去,難道娘要讓人家為我守空房嗎?」
老夫人驚訝道:「怎麼是過幾日就回去?不是說這次皇上特意調你回京要供職的嗎?」
「娘從哪里听來的流言蜚語?」殷玉書倒比她還驚訝似的,「兒子這次回來是皇上另有事情交代,並非要回京供職,否則越城那邊交給誰來鎮守?」
老夫人一听很失望,氣得捶著桌子,「你們父子兩代鎮守邊關,為國盡忠一輩子我無話可說,可是皇上總不能讓殷家斷子絕孫吧?明日我就到宮中去找皇後評評這個理。」
殷玉書笑道:「這件事皇後也管不了,娘去找皇後說,不是讓人家皇後笑話您嗎?娘先喝湯吧,我還有事要問一下琬兒。」
老夫人看著兩人,哼了一聲,「玉書,做事要記得分寸,不要逾矩了,你終究是要娶個門當戶對的大家小姐。」
薛琬容明白老夫人最後那句話,其實是說給她听的,雖然在老夫人面前她和殷玉書沒有任何互動,但是憑著身為母親的敏感直覺,老夫人必然是感覺到了什麼。
直到跟著殷玉書走出老夫人的獨院時,她心情還一直沉在谷底。
「在想什麼呢?一副天要塌下來似的?」他忍不住出聲打趣,卻並非不知道她的心思,于是又說道:「娘說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飛快地看他一眼。
他不要她放在心上的是什麼?是他娘說要為他娶親的事?還是他只能匹配大家小姐,而她現在只是個貧賤丫環,若想高攀就是「逾矩」?
她沒有問,因為覺得自己連問一聲都是「逾矩」了。
他也沒有多做解釋,帶著她回到自己的院落站定後,方才說道:「琬兒,你今夜換身衣服和我去一個地方。衣服我已經叫人備好,放在你的屋子里了。」
「換衣服?」她不解,現在她這身衣服不好嗎?還要換成什麼樣子?
他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現在去或許最好。」
什麼地方要天黑才去?還要換農服?她完全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半個時辰之後,薛琬容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但又必須強忍住。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殷玉書竟然是到青樓來,而她現在一身桃紅長裙紗衣,看上去和青樓女子的穿著沒有兩樣。
她不相信他會是喜歡混跡青樓的人,更何況就算他要來,也必然不會讓她打扮成這個樣子。
「爺是要掩人耳目地查案嗎?」
她的蕙質蘭心引得他一笑,「你不必出聲,只要靜靜坐在一邊就好了。」
「可是……爺要到這種地方來,這種地方听說是不讓女人進來的……爺怎麼還會帶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