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後可得防著葉夫人。」這天青梅來看她時說道。現在她已將歆怡視為可信賴的朋友,因此每天都來看她,說些府中的秘聞給她听。「她那人心眼壞,听說最近把東院觀星閣頂樓的地板掏空了,蓋了塊波斯地氈,也不知要搞什麼名堂。」
掏空地板?歆怡一愣,覺得這真是最不可思議的事。
她的表情讓青梅以為她不相信自己的話,忙證明般地說︰「是真的,宏達的媳婦春芳告訴我的。她還說,這幾天宏達每日被逼著在觀星閣練習,練得可煩了,是他告訴舂芳的,還說老太太瘋了。」
瘋了?有這個可能嗎?
歆怡暗自想,不,她只是耍太多心機,有太多私欲,才會做那些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比如為了一株萬年青逼丫鬟上吊;為出口氣,害她成啞巴。
葉家兄弟倆考試的前一天傍晚,歆怡在門口等葉舒遠,平時他總是在這個時候回家。可是,她只看到芒子獨自一人回來,沒有看到葉舒遠。
她驚訝地指指他的身後,芒子理解地笑道︰「大少夫人放心,大少爺被三少爺喊去了,說去觀星閣看件東西,很快就回來。」
起初歆怡沒當回事,只是失望葉舒遠未歸,可是當她走回屋子時。「觀星閣」三個字忽然令她神經一緊,那日青梅的話竄入她的腦海——掏空地板!
她雙眼發直地望著空蕩蕩的院子,倏地起身往苑外疾步走去。
東院很大,為了趕時間,她沒有走正門,而是沿著更夫走的小徑穿行,夕陽斜照、林蔭晦暗,加上沿途林木繁盛,花草葳蕤,因此並沒有人看到她。
當她來到四層高的觀星閣時,見幾個雜役正在清掃樓前的木屑雜草,為了不驚動人,她悄悄繞到閣樓後面,看到一段台階通著側門,便沿台階走上去,到了門口後,她推了推門,合攏的門扉悄然打開,門內是條狹長的通道。她走了進去,掩上身後的門,在黑暗中閉眼,適應了一會兒,才張開眼楮往前走。
四周非常安靜,可是安靜中有種讓她不安的氣息在流動,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收縮,似乎听到一點隱隱約約的聲音。
是葉舒遠吧?她側耳傾听,聲音又沒了。可是前面出現了光亮,一道樓梯呈現在眼前,她毫不遲疑地走過去,上了樓。
這是呈螺旋狀的樓梯,越往上走,就越窄小而陡峭。
當到了第二層時,她果真听到了葉舒遠的聲音,但模糊不清,于是她加快腳步跟著聲音往上走。
直到接近頂樓時,葉舒遠的聲音才越來越清晰。
「只要你保證做到,我可以放棄葉家繼承權,也可以不再到家具作坊去。」
「可是,我需要你畫的家具圖紙。」這是三少爺宏達的聲音。
「廢物,為什麼非要靠他?」葉夫人的聲音尖刻冷酷。看來葉老爺的訓斥和佛堂反省對這個女人絲毫沒用。歆怡小心地登上樓梯,蹲伏在台階上往里看。
葉舒遠正站在屋中央,而他身邊靠牆的地方,站著葉夫人和葉宏達。
在葉舒遠身前,一塊色彩瑰麗的地氈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倏然一驚︰被掏空的地板——陷阱!他們要害他!那個老女人真的瘋了!
「這就是我要你看的東西。」葉夫人指著那塊地氈對葉舒遠說︰「不要以為你的設計最好,看看這個,波斯國國王的龍床,比你的金絲楠羅漢床更華麗。」
注意到那幅精美圖畫的葉舒遠果然被吸引,往前走去。葉夫人的臉上露出緊張又興奮的表情,她的手拉著葉宏達。
舒遠,退後!歆怡大喊,可是聲音完全發不出來,急得她登上階梯跑向他。
她的腳步聲終于引起了他們的注意,葉舒遠轉身驚訝地迎向她。「歆怡?」
牆邊的葉夫人忽然沖過來拉住他,往地氈上猛推。「你該往前走!」
毫無防備的他身形不穩,退後一步踩上了地氈。
而幾乎同時,他的手被歆怡抓住,她沒法說話,只能用力拉他,而葉夫人瘋了似地一再將葉舒遠往地氈上推,口中吼著︰「宏達,拉開啞巴!」
嚇呆了的葉宏達在母親瘋狂的吼叫中,木然的出手,一把抓住歆怡。
歆怡自然不甘心被他拉走,奮力與他抗爭的同時,嘴里發出絕望恐懼的單音。
四個人就這麼在地氈邊緣拉拉扯扯地打了起來。
舒遠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歆怡絕對不會無緣無故來拉他,因此他用力掙月兌葉夫人,想從弟弟手中奪回歆怡。
「你該死!」葉夫人孤注一擲,竟抓住他的衣襟往後拽,兩人同時跌倒在地氈中央,隨即,地氈緩緩沉下,地板上露出個大洞,他們兩人隨著地氈往洞口墜落。
「舒遠——」
看到地板上的大洞和墜落的葉舒遠時,歆怡忽然進發出清晰的聲音。「舒遠,不要死!不要死!」她哭喊著撲過去,緊緊抓住尚未滑落洞口的地氈一角,不知哪兒來的勁,硬是將墜落的地氈控制住。
「救他!救他!救他!」歆怡不敢松手,她知道舒遠就在地氈的那頭,因此她用盡全身力量抓著地氈,神志狂亂地用力呼救,她的聲音極其高亢,仿佛將憋了多日的聲音在這一刻全都釋放了出來,那嘹亮的聲音驚動了樓下的人,听到呼救聲的人們全都往這里跑。
「娘!大哥!」看到他們墜落時,葉宏達似乎清醒了,他趕來幫著歆怡壓住地氈,不讓其墜落。並探頭到洞口內,看到大哥一手緊抓著娘,一手抓著地氈懸掛在半空中時,不由得大喊起來。
很快地,聞聲趕來的人們把葉舒遠和在墜落時頭部撞傷的葉夫人拉了上來,可是不管是誰想拿走歆怡手中的地氈,她都又叫又喊地絕不松手。
「歆怡,我在這里,快松手……」耳邊傳來葉舒遠的聲音,她驀然驚醒,丟開地氈撲在他懷里大哭起來。
葉舒遠用衣袖擦拭著她滿臉的汗水相淚水,激動地說︰「歆怡,你終于可以說話了!」
歆怡愣愣地看著他。「我可以說話了?」
「嗯,你可以!」他激動地點點頭。
「我真的可以說話了!」動人的笑容在她臉上漾開。「而且,我救了你?」
「是的,是你救了我。」他再次點頭,眼里閃動著淚花,他將她珍惜地抱起,夕陽最後一抹余暉在他們身上鍍了一層霞光,將他們融合成一個完美的整體。
尾聲
夏日清晨,一行車馬駛出了高低錯落,綠樹掩映的葉府豪宅,在充滿詩情畫意的河邊大道上輕快地跑著,馬蹄踏著石板路面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然而,車外江南美好的無限風光,也抵不過車內綿綿情意長。
「唉,來時惶惶,去時戚戚,你說皇祖搞什麼?」車內,倚在夫君懷里的俏佳人,挑開窗簾一角望著漸遠的宅子抱怨。
「嘿,來時悠悠,去時切切,我道天子惜姻緣。」夫君幽默地回答。
他的話惹得她偏頭睨他一眼,不滿地說︰「葉舒遠,你可是越來越滑頭了,我可沒跟你求下聯。你別想回避我的問題,快好好回答我,皇上為何這時候下詔?」
葉舒遠笑了。「皇上的事,我一介草民怎能得知?況且當初成親時,皇上已經明白說過,‘你乃新科進士,前程遠大’,既然前程遠大,自然不會蝸居一隅、終老鄉里,因此,此番出仕乃預料之中,夫人為何不安?」
靠在他胸前的歆怡道︰「我可沒有不安,這是回家,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剛與葉府上下相處融洽就得離開,這心里還真有幾分不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