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師對招 第11頁

「譚公子……」她驚喜地喊,可被阻止了。

「先別說話,快走。」

她用力站起來,可是腳底下發軟,呼吸困難,譚步平攙扶著她繞過巨鼓,往衙門後面僻靜的街道跑去。這里沒有灰塵,視線清晰。

一輛馬車出現在前方,林紫萱認出那是早上送她來的馬車。

「你的車?」她輕聲問扶著她奔跑的譚步平。

「沒錯,快上去。」

車夫一看到她,立刻伸出手拉著她,譚步平從後面托起她,讓她坐進了車內,而他隨後也上了車。

車門關上,馬車立刻快速離開。

「譚公子,你怎麼來了?」林紫萱彷佛做夢似的問他。

他收回注視著窗外的目光,掩好窗簾望著她,臉上沒了一貫的輕率笑容。「你實在莽撞,就因為昨夜我忘記交代一句話,你就有理由自己跑來送死嗎?」

本來對他充滿感激的林紫萱,面對他冷峻的神色,一時無從回答。

「真蠢,抱著鼓架能救命嗎?他們只需敲你腦袋一下,就能達到目的。」

林紫萱撥開額前的散發,不服地反擊道︰「我也許蠢,可那不是你教的嗎?‘抱住蹦,讓他們連人帶鼓拖進大堂去喊冤’?」她模仿著他的口氣。

「說什麼瘋話?我怎會教……」他忿忿不平的駁斥旋即消失在口中,因為他想起昨夜在紹春的馬車上,他確實說過這樣的話,不由得無力地往後一靠,哀嘆道︰「姑娘,你的大腦里塞了什麼?鳥毛嗎?那是我開玩笑的,怎能當真?」

「開玩笑?誰知道你譚公子是在開玩笑?」林紫萱委屈地說。

看她滿身凌亂的模樣,譚步平雙手抱拳求饒道︰「好好好,算我誤導了姑娘,那小生今天舍命相救,好歹也算將功贖罪了,姑娘別生氣。」

見他求和,林紫萱自然不再有抱怨,轉而感激地說︰「公子對紫萱的功豈止今日一件,若非公子,紫萱昨夜就命喪黃泉了。紫萱對公子除了感激,不敢生氣。」

譚步平嘻嘻一笑,再次掀開窗簾往外查看,提醒道︰「姑娘知道就好,感激就不必了,譚某說不定哪天也會求姑娘援手呢!」

見他恢復了往日性情,不再嚴厲,林紫萱也覺得輕松了起來,不由得學他諧戲的語氣笑道︰「只要公子需要,紫萱萬死不辭。」

兩人這一路輕松說笑,一直存在他們之間的緊繃氣氛改變了。

一束頭發垂下額頭,林紫萱猛然想起自己的發髻早就散了,一直還沒來得及梳理。急忙撩起頭發,往腦袋上一模,發現簪子沒了蹤影,不由得羞愧地想,自己真是糊涂,竟然披頭散發地與他坐在這里說笑,真沒規矩。

見她忽然不說話了,還面紅耳赤地用手指梳理著頭發,卻越弄越亂,譚步平探手入袖取出一把小木梳遞給她。「用這個吧!」

看到他將那麼私人的東西拿給她用,林紫萱更加羞愧,咕噥道︰「不用了,紫萱蓮頭垢面,讓公子見笑了。」

譚步平逗趣道︰「那原非你之過,可明知如此還不改過就是你的錯了。」

林紫萱心虛地問︰「我的頭發真的很亂嗎?」

譚步平本不想告訴她實話,怕讓她更難堪,但又希望她把頭發梳整齊,便輕描淡寫地說︰「亂如飛蓬。」

「啊,那麼糟糕啊!」她滿臉通紅,驚慌失措地一把抓起梳子就往頭上梳,不料竟痛得瑟縮了一下,臉上的紅暈倏然消失。

「怎麼?那些狗東西打你啦?」一直注視著她的譚步平立刻發現了她的異常,急忙湊近她,想看看她頭上是否有傷?

「沒什麼.只是被打了幾下有點痛。」林紫萱急速往後退,避開了他的踫觸。

可是由頭上的痛,她很快就感覺到除了頭部,她的肩膀、後背也在痛。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下手真重,如果不是譚步平及時出現,她真會被他們打死在鼓下。

想到這兒,對譚步平的感激之情再起,她一邊梳頭一邊問︰「公子的救援之計好巧妙,那車里的沙土是哪里來的?」

譚步平因見她忽然避開自己,心里很不高興,但也對她的潔身自愛有絲心喜。此刻見她神態平和地跟他說話,自然很開心,立刻眉飛色舞地告訴她。「那是兩輛停在東大街的運沙車,吳胖子正在大興土木,擴建他的衙門,因此每天都有運沙石的車進出,我在駕馬的轅上做了手腳,再猛擊馬身,它不驚都不成。」

接下來,他將如何把尖銳的金屬綁在車轅上,讓馬在跑動時被扎得受驚,一路沿著熟悉的道路狂奔而去,滿車的黃沙隨風飛揚驅散那群惡魔的過程告訴了她。

因為他言語幽默,神態夸張,不時惹得林紫萱開懷大笑。

「喔,譚公子,你的惡作劇還真有效,可是當你做手腳時,難道都沒有人發現嗎?」擦著笑出來的淚水,林紫萱問他。

他得意地搖搖頭。「你錯了,做這等事,何須本公子親自出馬呢?是小阿金,也就是外面趕車的那個小子去做的,本公子只要出謀劃策就行。」

「小阿金?」林紫萱醒悟地問︰「他是阿金伯和阿金嬸的兒子嗎?」

譚步平贊賞地對她說︰「正是,你果真很聰明。」

被他夸獎,林紫萱覺得好高興。許多人都夸她聰明,就連昨晚在譚家老屋,阿金嬸也夸過她,但沒有一個人的贊美能像譚步平這樣帶給她欣喜。

可是欣喜中她也有遺憾。「聰明有什麼用,不識字的白丁,只能被人欺騙。」

「那不是你的錯。」

林紫萱訝異地看著他,想不到吊兒郎當,沒個正經樣的他也會如此安慰人?!

「怎麼?我說得不對嗎?」她的眼神讓譚步平覺得有趣,他知道她為何詫異,但他不會解釋,這就是他的個性︰不解釋、不在乎,隨人愛怎麼說、怎麼想,他只按自己的想法過生活。

「不是,你說得很對。」林紫萱移開眼,將手中的梳子還給他。「還你。」

他靠在車板上,看看她手中的梳子,納悶地問︰「還我?你還沒梳好呢!」

「就這樣吧,我的發簪掉了,沒法盤起來。」林紫萱拉扯著自己隨意編成的組組長辮子低聲說,從未跟男人說過這樣的話題,因此她覺得很尷尬。

「那你先留著吧,等我們找到發簪後,你還用得著。」

听他說「我們」,而不是「你」,林紫萱心頭產生了一種暖融融的異感,這是她從沒有體會過的陌生感覺,讓她既興奮又惶惑。

不敢再跟他說下去,她小聲道謝後,收起了梳子。

譚步平一直看著她,被她臉上迅速變化的表情所吸引。與過去他接觸過的女人相比,眼前這位該是表情最多、變化也最細微的一個。而且,也是最美麗的一個。

她的膚色紅潤細膩,仿佛有一抹紅光從她的皮膚下透射出來,將紅暈均勻地涂抹在那嬌艷的面頰上,他渴望伸手觸模她,感受那細致的觸感。

他停在她臉上的探索目光熾熱得讓林紫萱更不自在了,她轉身面對窗子,掀起窗簾一角看看外面,旋即忘記了羞澀,驚訝地間︰「我們是要去哪里?」

「九華山。」他簡單地回答,並提醒她。「放下窗簾,不能讓人看到你。」

「可是外邊除了山林,沒有人。」

「有,等會兒會經過兩個村子呢!」

林紫萱聞言趕緊放下窗簾,隨口問道︰「听說九華山很美,可是那里只有寺院廟庵,我們去干嘛?」

「送你入庵為尼,我進寺為僧,大家都看破紅塵,得道成佛?」他嘻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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