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能辦事。」譚步平繼續挖苦。
薛紹春對他一抱拳,笑道︰「愚兄為此補過,特為兩位雇了一輛好馬車。」
林紫萱和譚步平轉回身,看到大路那端,剛才那個老頭正駕著一輛挺不錯的馬車向他們駛來,雖然此刻天色還早,但路上已有一些車馬出現了。
「薛大哥,路上走好。」
林紫萱的聲音讓譚步平回過神來,看到薛紹春正要從另一條小路離開,急忙喊住他。「喂,紹春,不是說好由你送她上京的嗎?」
「那是賢弟的事,愚兄得速速還車去,以免節外生枝。」接著,他又轉向林紫萱別有深意地笑道︰「小妹跟緊他,會順利的,愚兄等你的好消息。」
說完,他趕著雞鴨車搖搖晃晃地離去。
「‘愚兄’?‘小妹’?這是怎麼回事?」看著遠去的好友,譚步平腦子一下糊涂了,難道一夜沒睡,他真的變傻了?紹春與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近的?而他又是怎麼陷入眼前這個困境的?
「譚大哥,我們就坐這輛車去汴梁嗎?」林紫萱的話讓他猛地搖搖腦袋。
「去汴梁?」他裨情恍惚地重復,看來沒睡好覺還真不行,瞧,他這個一向精明的人此刻就被朋友給耍了。
「是啊,你得帶我去汴梁。」
譚步平清醒了,不由得帶著醋意說︰「我可沒有答應過!既然喊他喊得那麼親,為何不去纏著他帶你去?干嘛非得找我?」
他突然改變的態度讓林紫萱困惑。「本來我一直求的就是你啊!」
「可我說過了,我不能帶你去,你自己去。」
「那麼說,你想把我交給劉琨那幫人了?」她美麗的臉上覆蓋著陰影,眼里有睡眠不夠的紅絲,還有恐懼和憂慮。
「我要是想那樣做,干嘛還帶著你逃得那麼辛苦?」他毫無罪惡感地說。
「可是你明知道現在劉琨就跟在我們身後,還要讓我獨自走,那不是將我交給他們又是什麼?沒有了你,光有狀子——」她的手拍拍胸口,忽然臉色變得蒼白,眼楮瞪得大大的,那慌亂的眼神讓譚步平的心跳忽然加快。
「怎麼啦?」他的話還沒問完,對面的女孩已經轉身往來時路跑去。
「林姑娘,林紫萱——」他大聲喊,可她只是往前跑,他只好邊去追趕她,邊對路邊的車夫大聲說︰「你等一下。」
當他終于追到林紫萱,將她拉轉回身時嚇了一跳。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看著她滿臉的淚水和絕望的神情,他的手心發涼,彷佛整顆心被吊在半空中。
「不見了……我明明放在這里的,可是沒了……」她的雙手搗著胸口,抽噎著說︰「我要去找,一定要找到。」
他終于听明白了,忙問道︰「是你丟失了什麼東西嗎?很重要嗎?」
「是的,很重要的東西,我得去找回來。」她毅然轉過身想繼續跑,可是被譚步平緊緊拉住。他們好不容易才逃出陷阱,如今他怎能讓她再回去?
「告訴我,那是什麼東西?」他抓著她的雙肩問,如果那件東西真這麼重要,那他願意為她去尋回來,但絕對不會讓她去冒險。
「狀子,就是那張狀子!」她哭喊道,那是她千辛萬苦才求得救爹爹的珍貴東西,是她的希望,可是,她卻把它弄丟了,她怎能不著急呢?
可是等她的話被他完全理解後,譚步平竟在大大松口氣的同時有種想狠揍她一頓的沖動。「傻瓜。」
他一聲怒吼讓林紫萱的哭聲消失了,她震驚地看著他,眼淚依然如一顆顆的珍珠般往她秀麗的臉蛋墜落。
「傻瓜,為那張破紙你居然哭得像死了娘似的,還把人嚇得半死,值得嗎?」
他的申斥讓她先是怔住,接著眼淚停了,然後露出憤恨的目光,而她的嘴唇開始哆嗦,潔白細小的牙齒緊緊咬住下唇仍無法阻止顫動。
「停住,不要那樣看著我。」他大喊。
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眼淚再次溢滿眼眶。她好失望,比初次見到他時還要失望。她為丟失了最重要的狀子心急如焚,他不但不理解她、同情她,還罵她,可是她卻已經對他產生了異樣的感情……她確實是傻瓜。
猛地,她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心里發誓不再理他,狀子不見了,她無論如何都得去找回來,其他的她不再去想。
可走沒兩步,她的身子再次被拉回,直接撞進陌生卻溫暖的懷抱。
「不要傻了,一張狀子值得你哭成這樣嗎?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再幫你寫。」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但這次是不同的淚,有一種驚喜,而不再帶著哀傷絕望。
「這是你說的,你不能失言。」她在他懷里悶聲說。
「我從來不食言。」他對著她的頭頂說。將她摟進懷里,是一個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動作,可更沒想到的是,這個擁抱帶給他一種既陌生又快樂的感覺。
「可是沒有筆墨。」她依然將臉埋在他懷里,舍不得離開這份難得的溫暖。
「我會去買。」他繼續品味著這份新奇的感覺。
「要花很多錢。」過分沉溺于他讓人迷戀的溫柔,她忘記了應該有的分寸,將沾滿眼淚的臉在他衣襟上擦了擦。
「你不用擔心。」一聲低笑引起他胸膛的震動,讓她意識到自己的放肆,她急忙抬起頭來,立刻與他的笑臉相對。
「我、我失態了。」她羞愧地指指他被眼淚沾濕的衣服。
「沒關系,只要你不嫌棄雞屎鴨尿味,我樂意借給你擦淚。」
「謝謝你!」她不好意思地退出他的懷抱,隨即警覺地看著他,怕他改變主意似的說︰「你答應過要幫我重寫狀子的。」
「沒錯。」他握著她的手沒有放開。
「萬一我又弄丟了怎麼辦?你帶我去汴梁吧?」經過這一天一夜的歷險,她覺得她的告狀路上不能沒有他,有他在,她就踏實,沒有他,她會覺得害怕和空虛。
她的所有心思都寫在了臉上,譚步平看得分明,但他什麼都沒說,帶她往停在路邊的馬車走去。「走吧,有人在看我們,說不定劉琨那壞蛋已經追來了。」
跋車的老頭見他們走來,急忙張羅著上車凳。
譚步平一言不發地將林紫萱抱上車,沒讓她自己用上車凳上車。然後他也上了車,隔著門簾他隨意地問老頭。「老丈可知我們要夫那兒嗎?」
老頭收好上車凳,道︰「不知,那位公子給了錢,只說送兩位去江邊。」
「不用,你送我們到靈芝鎮就行。」
靈芝鎮是青陽前往池州的必經之地,老頭連忙說︰「可那位公子給的錢是去江邊,如果只到靈芝鎮用不著那麼多錢。」
「沒關系。」譚步平搖搖手。「錢你留著,車趕得穩當點就好。」
「那沒問題,小老兒趕車三十多年,可穩當呢!」老頭吹噓著將車掉了個頭,又問︰「公子是要去池州府吧,不如讓小老兒送你們去?」
「不用了,在下在靈芝鎮還有事要辦,稍晚才去池州府。」譚步平回答。
看來並非人人想佔人便宜,這位老丈是因為多拿了錢而不安吧!一直听他們說話的林紫萱心想,可是她也納悶他明明說過不能去池州府的,如今為何改變了心意呢?
「我們去池州……」
譚步平用手輕捂住她的嘴,接上她的話說︰「沒錯,去池州!不過得先到靈芝鎮歇一夜,明天再去。」
知道他另有安排,林紫萱不再說話。
譚步平給她一個贊賞的微笑,松開手,與車外的老頭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