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兒愣了。不僅因為他此刻壓制她的方式——雖說他雙手控制著韁繩,但胳膊肘卻死死地壓在她的胸脯上,讓她十分驚駭和羞窘——還有他漲紅的臉也讓人害怕。
此刻,這張臉上的五官說不上是好看還是難看,可是紅得發紫,而他頸子上那兩道深紅色印子,應該就是她用口袋勒出來的?!
驚恐中,她掙扎著想直起身。
「不許動!」他厲聲命令。
「你壓痛我了啦!」她憤怒地說。
黑衣人不理她,但壓在她胸前的力量似乎更大了,她情不自禁地痛呼一聲。
「痛嗎?大姑娘混在男人堆里,好玩嗎?」他邪氣地睨她一眼。
然後他繼續用與眼神截然不同的輕柔聲音安撫著驚恐的馬。
他知道她是女人!
葉兒震驚得無法動彈。他的語氣里絲毫沒有像崔白化那樣的猶豫和試探,他是確實知道她是女人,還是只是在試探她?
「我不是女人!」她力圖掩飾,絕不能讓強盜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
「呿!想騙誰?只有那群白痴把你當男人……安分點,否則我料理了這兩匹畜生後,定給你點顏色看看!」
靶受到他胳膊上傳來的力量和覆蓋在她全身的熱氣,她知道他很憤怒,也相信等安撫完馬後,她會是下一個他要「料理」的——女人!
否認沒用,葉兒想起以往听過的那些有關強盜的傳聞,她明白自己如果不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條,即便不被砍頭,要她被那些山賊蹂躪,那還不如死了的好。
想到可怕的情景,她的心直往下沉,極度的緊張導致她奮不顧身地立刻展開反擊。
她舉起雙手往他臉上抓去,盡避動作很快,但他的反應一點都不慢。
被他躲過第一擊後,葉兒並沒有放棄,她手腳並用,又踢又抓,連嘴巴牙齒都用上了,在狹窄的車板上與他展開撕扯的搏斗。
「停下!你這不要命的丫頭,再亂動,小心掉下車摔死你!」他一邊躲避她的進攻,一邊照顧著驚魂未定的馬,有點應接不暇。
「摔死也比被強盜糟蹋了強!」葉兒怒吼著,更加用力地踢抓掐打咬,外加不顧一切地掙扎。
俗話說,要命的怕不要命的。此刻這話用在他們兩人身上再合適不過。
葉兒不要命的反抗終于為她贏得了機會。
那強盜顧此失彼,在挨了她幾記頗為有力的粉拳、臉上也吃了她幾爪子後,不由怒火中燒,卻因在狹窄奔跑的馬車上而一時無法制伏她。
狂馬驚車,他只好先去顧馬。
當壓在她身上的力量略減時,葉兒立刻抓住這個機會奮力直起身來,既不看此刻車道邊正是一個陡峭的大斜坡,也不管車速依然很快,閉著眼就往車外跳。
「回來,該死的你!」身後傳來一聲怒罵,身上背著的小包袱被抓落,可她仍然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身子撞在地面的剎那間,她覺得有點暈眩,也有疼痛感。一個人影隨著她落地並緊緊抱著她在山坡上翻滾,飛沙走石伴著他們直滾落坡底,跌進一片荊棘叢中。
天旋地轉間,她真想閉上眼楮永遠不要睜開。
可是不能,因為她感覺到來自身下的熱氣和耳邊「怦怦」作響的心跳聲。
葉兒慢慢地睜開眼,忍著那令人不舒服的暈眩感,最先看到的是黑色衣服,再抬頭,見到一張方正剛硬、傷痕累累的下巴,嘴唇正生氣地緊抿著,唇邊還有幾道抓痕,想起那是自己的杰作,她趕緊轉開眼,看到那不再通紅、還顯得有點蒼白的臉,而那臉上也有數道傷痕,其中有她留下的,也有被石子刮破的。
懷著說不清是快意還是歉疚的心情,她再抬起頭來,卻與對方的目光接上了。
那是雙黝黑深邃的瞳眸,此刻他正目不轉楮地看著她,因此她看清了他的相貌。他有著挺直完美的鼻梁,漆黑的睫毛下藏著銳利的眸子,眉毛又濃又黑,沿著眉梢,她看到他輪廓完美的額頭,和紅色的……血!
「啊,你受傷了?」她驚叫一聲,想起在滾落山坡時,是他的一雙手臂始終環抱著她,將她的臉護在懷里……
頓時,她的臉頰發燙,帶著一絲羞愧,她想從那散發著熱氣的身子上爬起來,可是失去襆帽的秀發蓬散,有一部分正被他壓在身下,讓她動彈不得。
「那是誰害的?」
「我沒有要你跳下來。」她急忙聲明,仿佛害怕他因受傷而遷怒于她。
「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找死嗎?」那雙深邃的眸子閃動著危險的光芒。
「不……我……」她急忙搖頭,可是被壓住的頭發扯痛了她的頭皮。「你可以起來讓我把頭發拉出來嗎?」
他沒有說話,而是抓著她一同站了起來。
看他動作如此利落,葉兒放心了,這說明他並沒有受到太大傷害,這樣他的脾氣應該不會太惡劣。只是看著站立起來更顯高大的男人,她心里還是很惶恐。雖然他的衣服被碎石劃破,身上又髒又帶著傷,但魁梧的身軀散發出的力量依然灼熱逼人,他那雙肌肉結實的手臂強壯得好像能將身邊的樹木折斷……喔,她可不能再激怒他,否則也許會被他放在膝蓋上一拗為二!
她試圖掙月兌被他抓著的手,整理一下頭發,可是他不放手。
「你不要再想搞鬼!」他惡狠狠地說,拖著她走上山坡。今天連番栽在她的手里,讓他很惱火。
那里,大掌櫃和崔白化等人一個不少地站在那兩輛馬車邊。當看到她時,他們一個個都瞪大了眼楮,葉兒知道那是因為她露出了女兒身,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狠狠瞪著那個丟下她逃跑的車夫,而那車夫立刻轉開了眼楮。
「爺!爺!」一群男人喊著往這里跑來,領頭的那個身材高大,可是臉上的五官卻生得奇小,小眼楮小鼻子小嘴巴,一笑似乎全沒了,因為都擠在一塊兒了。
「爺,你沒事吧?」他沒看葉兒,關切的目光只落在抓住葉兒的男人臉上。
「沒事,不過是被野狸子撓了幾下。」抓著葉兒的男人用手模模臉上的傷,嘲弄地看著他的俘虜。
眾人的目光「唰」地都集中到了葉兒臉上,仿佛現在才發現她的存在。
「爺,她是女人?」那小鼻子小眼楮的男人驚呼。
「沒錯,她是女人。」
「喂,女人,你膽子可不小,竟敢用面粉袋子蒙俺爺的腦袋瓜子?!」小眼楮沖著葉兒嚷了起來。
盡避他竭力瞪大雙眼以顯示自己的怒氣,可在葉兒看來,那眼楮再鼓大還是如同沒睡醒似的,絲毫沒有威力,倒是他高大的身材是個威脅。
「傻青,閉嘴!」
听他揭了自己的短,抓著葉兒被稱為「爺」的男人很不自在,立即喝止他。被一個小女人用口袋勒住頸子套住頭,那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恥辱,巴不得所有人都立刻忘掉,如何能讓人再提起?
可正在義憤填膺的男人不願罷休,繼續鼓著腮幫子跟葉兒比眼大。「女人,你是第一個敢跟我們爺過招的女人,快向咱爺賠禮道歉!」
「我不叫女人,我叫葉兒!」葉兒同樣氣勢不弱地吼道。這一輩子就因為「女人」這兩個字讓她受夠了歧視和欺侮,如今,在這幫強盜土匪面前,她可不願再忍受這種帶著輕蔑的稱呼。
沒想到听了她的話後,那小鼻子小眼楮竟尖叫起來。「‘爺兒’?你竟敢在咱天爺面前稱‘爺兒’,爺兒也是你能做的嗎?」他的山東方言把「葉」同「爺」弄混了。
天爺?他就是天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