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川章雲類似的「游戲」玩了好一陣子,卻是第一次被人認出,他從來沒有听過陌生人對自己的評價,尤其是「變態」之類的字眼,「你的反應很快,不過酒吧還是不可能還給你,話說回來,如果不是你強迫自己作超過本身能力的事,輸的人或許是我,我也只好乖乖簽下支票了。」
他從不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戰利品,更不會同情貪心的敵人。
「呵呵,外傳你是個對金錢操縱欲有著極端渴望的變態,沒想到百聞不如一見。」年輕的老板似乎忘了自己剛輸掉所有的財產,滿不在乎的笑著,「我高橋邦彥因為一時不察才會判斷錯誤,反正落得一文不值也不是頭一次,可不能連骨氣都沒有,我不會厚著臉皮要求你打九折什麼的,放心吧!」
說完,高橋邦彥便要走進櫃台依約拿已經準備好的店頭權狀給利川章雲,這動作引起他的好奇,因為高橋邦彥爽快的行事風格不僅讓他佩服,所說的話更引他注意。
之前和他有類似賭注或被他用錢砸過的人,最後不是如喪家之犬、悔不當初,要不就是捧著大把鈔票狂喜不已,有時連家人都可以出賣,叫人看了惡心,但眼前和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卻昂然而立,承認錯誤後至少保有自尊。
「等等,照你剛剛說的,難道你年紀輕輕,卻不是第一次破產?而且莫非你認識我嗎?」利川章雲見對方似乎很了解他的個性,多少有些不自在。
斑橋邦彥露出爽朗的笑容,並不按順序回答他的問題,「如果我認識你,這家好不容易才在銀座這塊黃金地段生存下來的店,也不會拱手讓給你了,諷刺的是,敢站在吧台里做生意,至少該有些識人之能,但我顯然是太慢發現你的身份了。」
斑橋邦彥見他有意和自己攀談,索性幫他和自己各調了一杯酒,「不介意我喝你的酒吧?」
利川章雲一呆,隨即會意的笑道︰「請自便。」
他苦笑著一口飲下半杯,「外界都說你是個變態,但我從你的背景猜測你之所以會有如此行為,完全是因為自幼成長的環境和長大後突然被接回豪華之家,中間落差太大所致,你無非只是想證明別人的心思都會和你一般丑惡,就像你以前每天為生活而掙扎一樣。」
利川章雲濃眉一皺,陷入高橋邦彥若有所指的暗示中。
他二十歲之前的生活確實比一般人辛苦太多,自己是利川家次男在外面生的私生子不說,連母親都因此被整個家族視為不光彩的污點,不僅進不了利川家的大門,反而處處被其龐大勢力排擠,到哪里找工作都踫壁,好不容易做粗工獨力將他扶養至中學,正可以稍微休息的時候,卻不幸發生從工地鷹架失足掉下來的意外,成為植物人,累得他必須一邊工作支付醫療費用,一邊完成學業,靠著仇恨的意志咬牙苦撐著度過這些年頭。
最累的時候,除了正常工作之外,他還必須每天送三份早報、一份晚報,工作量可想而知,利川章雲永遠清楚的記得他曾為了區區幾塊殘日幣和店員起爭執,也記得窮到快瘋掉時想拿把菜刀去搶銀行的沖動。
幾年後母親終于撒手人寰之後,他萬念俱灰,險些墮入黑道,整個人對于金錢的渴望幾乎到達巔峰。
幸而老天有眼,利川家族竟然生不出一個男孩子,幾個父執輩的兄弟也相繼早逝,包括他從未謀面的父親,所以為了家族的整體發展,不得不將他迎回家中認祖歸宗,當年他二十歲。
而八年以後,他憑著手腕幾乎掌控了整個利川家族的資產,完全實現了他之前的夢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不過當目標達成,他卻有難言的空虛感覺,唯有不斷的找尋類似的刺激,才能稍稍平衡他時而失落的情緒。
他知道自己是個惡魔,但惡魔卻不是人人都有資格當的,而且到現在這一刻為止,他很能享受這種藉著試探他人而挖掘出黑暗面的快感,他要證明人性本惡,之前的他並沒有錯。
「就算是你或別人知道了,都還是無法改變事實,一如你今天的自取其辱。」
利川章雲算是間接承認他所說的,卻仍堅持高傲漠然的語氣,維持他的格調。
斑橋邦彥雖然和他年紀相仿,但是心思想法全然相反,利川章雲若是烏雲籠罩的月亮,他則是初秋午後乍現的太陽,既予人溫暖又不至于刺目。
他不以為忤的提醒利川章雲,「就如同我不能改變你一般,你同樣也不能改變我啊!之前我在經營酒吧以外的領域里曾獲得幾次的成功,但最後都因為諸般理由變得一無所有,這次雖然中了你的計,但下次不管我是因何失敗,絕對會小心提防你這種人,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斑橋邦彥頓一頓,看著他再度開口,「你不斷的重復著破壞的動作,只會愈來愈消極,但對我而言,人生就像是堆積木般,被推倒了不僅可以再度堆起來,而且還可以從堆積出的不同美麗形狀中得到驚喜,只要過了你這個頑皮鬼的一關,未來便海闊天空,你難道天真的以為對我如此一嚇,從今以後我就會收起貪心,安安分分的做人嗎?」
利川章雲之前何曾想過這些?高橋邦彥的話宛如木棍,一棒子狠敲到他的頭上,讓他思索著自己近年來的行為,頓時陷入沉默中。
但是恍惚只是暫時的,他所受過的苦又有誰真的代他受過呢?一想到這里,他便覺得貪財的人沒有快樂的權利,在他所能掌握的範圍內,絕對不讓那些人愉快的活著。
沉吟至此,利川章雲算是破例的將吧台上的酒杯和店頭權狀推向高橋邦彥,「與君一席話,對我而言用一家店來換算是便宜,這些你都拿回去吧!」
斑橋邦彥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他知道古怪的人想法自然也會反覆無常,但是他也沒遲疑太久,便把權狀和酒杯都推回去,「人生是現實的,我既然輸給了你,你不帶走權狀只會留下眾人對我不守信的訕笑,而且成天窩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雖然每天紙醉金迷,卻也有些煩了,這樣吧!你既然要把這家店還我,不如讓我用它來交換在你手下做事的機會吧!我猜那一定會很有趣的。」
利川章雲面對高橋邦彥略帶挑釁的眼神,不禁被激起久未出現的斗志,同時也發現高橋邦彥正如他當初所判斷,絕對是個因為很難纏而將產生互動樂趣的對手。
「好,從今天開始,你就待在我身邊。」利川章雲一口答應,「不過我們倆的理念顯然不同,你可別妄想改變我!」
「你想得美!」高橋邦彥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有錢有勢會多麼了不起,所以口吻並不客氣,「我只不過是因為已成為窮光蛋,所以得找個安身之所,重新開始經營我的人生罷了,你既然把我的飯碗搶走,當然得找你要另一只碗啊!」
兩個男人從原本的劍拔弩張,立刻成為把手言歡的好朋友。
自從趙有庭夫婦相偕去世之後,趙家的生活方式多少有了些改變。
除了仍然在上學的趙婷芳,和心髒不好而必須在家中休養的趙貝茹作息完全不變之外,趙君吟堅持到外面的出版社上班,改掉日夜顛倒的習慣,即使家里的經濟情況暫時無此需要,她也充分表現了成熟的態度,開始對自己負責。
只是天生的暴躁性格仍然一時難以消除,每每在工作上和同事起爭執,被逼得常常換工作,這情況瞧得趙妤貞好不心疼,後悔當初沒有幫她開一家出版社,自己當老板也強過成天被同事欺負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