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態度夠堅定,並且在第一時間威脅了正確的人,不然懷孕的雅雅不在自己身邊、一個人孤伶伶流落在外面,光是想到這點,他的心就忍不住一陣陣發疼。
他知道因為荷爾蒙的影響,孕婦本身的情緒起伏比較大,心思極其敏感,如果他不能經常陪在身邊,說不準雅雅會懷疑自己被陸茵芳迷住,才不時待在王府。
好吧,就算雅雅隱忍了、壓抑了,可他自己也是一日不見雅雅、如隔三秋的,往後皇帝一道命令,他就不能往返熙雅小築,說不定憋著憋著,先發瘋的人是他,與其如此,不如釜底抽薪!
沒錯,簡單一條地道便解決所有問題,何樂不為?
包何況,逮不到棋子,就遠離棋子,不如把雅雅自熙雅小築給移出來,再找幾個背景清楚、有經驗的僕婦在身邊照看,還有,皇上的警告提醒了他,光是端風和立羽不夠,他得另外加派人手。
想明白了,壢熙走到桌邊,鋪起一大張宣紙,用他不怎樣的畫技,開始畫圖。
可書房的門無預期地被打開,他最不想見的涂詩詩走進來,他滿臉不耐地抬頭,卻見到她滿臉鼻涕眼淚,一進門就撲跪在他腳邊,抱著他的腿,哭喊︰「王爺,救救詩詩呀……」
這是做什麼?演歌仔戲嗎?
壢熙停下手中毛筆,狐疑地望向涂詩詩,她瘦了,短短幾日不見,她居然骨瘤如柴,幾乎撐不起身上長衫,她的眼楮下方有兩個寬寬的黑眼圈,好像被人徹頭徹底家暴過,而她的臉頰兩側凹陷得很嚴重。
怎麼,王府里短了她吃穿,還是下人有了新王妃,踩低拜高,對她態度輕慢?
「先起來,把話說清楚。」
涂詩詩跪在地上,楚楚可憐地仰望壢熙,她沒想到自己都這麼慘了,他不但不彎下腰,憐惜地安撫幾聲,竟只是丟下無情無義的兩句話。
怎麼搞的,失憶還沒好嗎?難不成王爺真要一輩子視她為無物?
忸怩了半天,她見壢熙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才勉強自己起身。本想一個踉蹌,假裝摔倒,可看壢熙那副冷淡表情……大概她便是摔死了,他也不會扶上一扶吧……
長嘆,這幾日她想清楚了,與其等人家來救,不如自救。
于是落水後,她一天只吃少許食物,把自己餓得瘦骨嶙岣,她天天等著,等王爺回府,給陸茵芳來一次大反擊。
「王爺,您知道的,素日里閑來無事,詩詩常去園里池畔走走,那日,不知是誰刻意去翻動了石頭,害詩詩跌入池塘里,差點兒溺水。」
「有這回事?」他有點訝異。
「此事王爺可問府里下人,詩詩絕對沒有編造謊言,大夫來過之後,詩詩喝過藥、睡得極沉,後來王妃來看詩詩,她屏退了下人,坐在床邊,王妃擾醒了我,詩詩本想拾眼,可眼皮像是有千萬斤重似地,怎麼也抬不起來,王妃以為我熟睡,竟說了一堆令人膽顫心驚的話……」
她復述起陸茵芳當日的話,也虧得她記性好,一字一句非但沒落下半字,還能添油加醋,補上許多煽動言詞。
壢熙听得眉心緊蹙,陸茵芳竟是這般人品?如果涂詩詩所言為實,那麼他何必費心為她想得太多。
「也不知是詩詩落水後身子變得差了,還是怎地,只要一吃東西就鬧肚子,我的貼身婢女見這樣不行,想親自去廚房為我熬粥,卻發現王妃從陸府里帶來的陪嫁丫頭,在廚房里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麼?
「原本詩詩吃過大夫開的藥,身子稍稍恢復,可那日用過廚房做的晚膳,情況又變得更加嚴重了,自那天起,詩詩再不敢進餐飯,本想讓丫頭到外頭買點吃食,可王妃定下新規定,嚴禁府里下人自行進出,要出門得層層上報,領有王妃的令牌……」說到這里,她嚶嚶啜泣不已。
此話半真半假,前面全是假話,但規定下人不能隨意進出王府則是實情。
見壢熙板著臉不發一語,涂詩詩繼續往下說。
「王爺記不記得曾經送詩詩一只貓,好端端的,那貓竟然死了,詩詩不敢臆測是誰動的手腳,只是害怕、好害怕吶,從王妃嫁進王府,不過短短幾日,竟發生這樣多的事,詩詩現在連睡覺都不敢安心闔眼了……」
緊接著,她又提到大婚夜里,新房起火之事,提到有人听見王妃房里傳來下人的哭聲……
每件事都听得壢熙心起懷疑,會嗎?她畢竟是雅雅的妹妹,兩姊妹之間竟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涂詩詩說得起勁時,門板傳出兩聲敲叩,壢熙沒回應,門先一步自外頭推開,陸茵芳走了進來。
她進屋,涂詩詩立刻嚇得閉上嘴巴,下意識往壢熙身後退。
陸茵芳見狀,淺淺一笑,將帶來的酒菜放在桌上,向前挪移幾步。
「你來做什麼?」涂詩詩躲在壢熙身後問。
陸茵芳沒理會涂詩詩,躬身向壢熙請安後,說道︰「惹王爺煩心了,茵芳初來乍到、事事做得不夠周全,引得妹妹心生不快,如今,姊姊當著王爺的面,再次向妹妹告罪,可成?」
這是壢熙第一次見到陸茵芳的盧廬山真面目。上回有紅巾擋著兩人,現下他在近距離當中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長得相當美艷,是那種會讓男人心存非分念頭的艷麗,眼一勾、唇一翹,許多男子便會拜倒她的石榴裙下,硬要找出個人來形容……他記得媽媽那個年代有個名叫郝曼麗的女星,她們的氣質很像。
與她相較,雅雅的五官不如她明顯,但雅雅身上那種讓人舒服的特質,她沒有。
他和雅雅討論過陸茵芳,雅雅說她,聰明、機智,學什麼東西都比人快一步,自尊心極強,倔強自傲。
很可能是庶出的關系,陸茵芳比誰都不肯認輸,再加上她的親娘脾氣不好,很難與大家融洽相處,她娘心情反復不走時,經常在陸茵芳身上出氣,更加造成她的冷漠性情。
听起來她是個受虐兒,壢熙本想在朝廷事大致底定、父皇對他的婚姻生活失去興趣後,好好與她一敘,以便幫她安排個好去處,但他細察涂詩詩和陸茵芳兩人的互動……
他並不完全相信涂詩詩的話,但她滿臉病容是真的,害怕陸茵芳的直覺反應也是真的,他不由得蹙緊了眉頭。
陸茵芳向壢熙投去一眼,忍不住嘆氣說道︰「看來王爺果然是惱了茵芳。我認錯,妹妹畢竟是王爺最寵愛的人,我該多幾分包容的。」
她垂下線條完美的頸項,輕咬下唇,滿臉的委屈。
她在屋外已經偷听了好一陣子,氣憤不已,卻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樣的氣憤不能在壢熙面前張揚,她的母親並非正室,從小到大,她自母親身上學會,對待男人,不能直接、只能迂回。
「陸姑娘怎麼這樣說話?本王並沒有惱怒什麼。」
一句陸姑娘,讓涂詩詩忍不住滿面得意,陸茵芳卻氣得全身發抖,手在裙擺間緊握,指甲掐進肉里,痛入心中。
涂詩詩笑了,道︰「王爺怎麼這樣叫姊姊,好像她是咱們王府的外人似地,王爺忘記,您已經把姊姊給娶回家了嗎。」
得意忘形!壢熙在心底輕嗤,如果陸茵芳真是她口中所描述的陰毒小人,她這樣明目張膽與之對峙,到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緩下臉色,說道︰「詩詩,你先下去,這里沒有你的事。」
涂詩詩不滿,明明是她先來的,怎麼現在是要她出去?
她想抗議,但抬眼看見壢熙嚴厲的眼神時,不得不噘嘴、收下滿肚子不平,低下頭,向王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