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戀小娘子 第5頁

沒多久,沈照川便讓姚勢天掌管沈家所有的內務和產業,自己樂得清閑悠哉,四處游山玩水。幾年下來,連沈家的下人們都認為姚管家和姚夫人是半個桃花莊的主人。

沈梓秧懷抱著十七年後的姚心妍,他的心跳與十七年前沒有兩樣!

他還是一樣小心翼翼地捧著她,呵護著她,只是她全然不知。

他心中懊悔自己還當她是個愛哭、怕痛的膽小女孩,所以才會在橋墩上誤算了她會乖乖追隨他,怎知道她會寧死不從?

他好後悔,痛恨自己在刀廠磨練出來的冷靜和無情,差一點害死了她。

他已經不是十幾年前不知世事、毫無心機的富家男孩了。

當年離開桃花莊時,他不到十二歲,她才六歲。

她一定是忘了他了,否則她不會誤認他是盜匪,否則她不會尋死,否則她絕不會離開他。

可沈梓秧今生就是要等著她重回他的懷抱。

***

「你醒了!」

姚心妍睜開眼,看見他不在身旁,心中竟然有些許的落寞。一閃神,她驚訝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姚心妍再回神,看見了一位中年婦人,盤著高高的發髻,全身素妝白衣,手里不停地撥弄著佛珠。她的容顏秀雅,雙瞳如波,那明亮有神的雙眼,像極了一個人,卻少了一股英氣,多了一份祥和。

「你——你——」姚心妍越瞧她,越是覺得眼熟。

「你不認得我了嗎?也難怪,都十一年了。時間過得好快啊!我離開你的時候,你才這麼一丁點兒大。」轉眼,都長得這麼嬌俏了。」婦人愛憐地輕撫她的耳鬢,又接著說道︰「唉!讓你受苦了。我住在白衣庵里,成天念經燒香拜佛的,很多事情我已經不再去想去听,也不再過問了。」

這中年婦人轉頭,雙眼飄飄渺渺地望向窗外的遠方,心神似乎也飛到了遙遠的天際,遙遠的過去。

姚心妍瞥見她的耳邊有一顆黑痣,疑心道︰「你——」

「孩子,你不記得我了?我是沈大娘,你的小腳還是我執意要女乃娘幫你纏的呢!」婦人道。

姚心妍怎麼會忘記?!女人纏足是一種讓人永生難忘,不論上或精神上都不能承受的痛楚。她知道,要女人有一雙小腳,就是要她們謹守貞節,深處閨中,處處受限。這是道德的教化,守規範的保證。她雖有一雙人人稱羨的金蓮,可是背地里卻要付出椎心刺骨的代價。

姚心妍想起自己還是個五歲的孩子時,大人們用如同章魚般的大爪,將她細女敕的手腳團團包裹住,不讓她有一絲掙月兌的空間。然後女乃媽會坐在里腳凳上,將她那還未成熟的小腳,一層又一層地纏上裹腳布,每收緊一次,她就痛苦哀嚎一聲。

五歲的孩子,哭了又暈,痛了又醒。這痛讓她想起了曾經在後院窺見到下人宰割小羊時的景象。他們緊緊抓住罷出生不久的小羊,在喉間劃下個刀口,那羊兒的血便泉涌般地流到盛接的木桶里……等到羊兒失去了意志,他們就一刀砍下。將身首異處的羊頭,咕嚕嚕地轉到了她的腳下——她一陣尖聲,就暈厥在地上了。小小年紀的她無意中見到了這一幕慘不忍睹的殺戮,就時常想象自己好似那一只無辜的小羊兒。

不同的是,羊兒最終還是死了,而她卻是要轉醒過來。

「你看,這一雙小腳可傳到楓林鎮來了——」婦人慈祥的雙眼和溫柔的話語,不禁讓姚心妍卸了戒心。

姚心妍皺著的眉心突地展開說道︰「可是——你們——你們不見了——好多人都走了——」姚心妍極力想推開記憶的門,朦朦朧朧里好像記起了十一年前,在桃花莊里,那些一個個消失在她眼前的人,片片段段的對話及影像似有若無地在腦中被挑起——

姚心妍話還沒有說完,就見房門打開,陳寶晴跨進了門檻。

寶晴似乎有意要打斷她們的對話,見到了沈姑姑就自顧自地說道︰「姑姑,表哥還是把您請來了,他啊!虧他在刀廠里呼風喚雨,指揮若定的,踫到了這個姑娘兒就像散了魂似的。我看對女人啊,表哥是一竅不通。」陳寶晴邊說,邊將還冒著熱氣的藥壺擺在桌上,滿滿地盛了一碗端到了床榻前。

「吶!我帶來了些替換的衣服,就擺在這兒。這藥啊!是表哥交代我要按時煎的,可別再打翻了。」寶晴沒好口氣道。

姚心妍斜著身子,別過頭去,默不作聲。

「孩子,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婦人問道。

「不記得!不記得!」姚心妍猛然搖著頭,不願再听。都是寶晴這女人,只要見了她,心妍就有說不出的氣悶。

「沈姑姑,她大病初愈,咱們多等些時候再說也不遲。」寶晴說道。

熬人接過溫熱的藥,呼了呼氣,想要喂姚心妍吃藥。「好好好沒關系,來,大娘先喂你吃藥,吃完了藥咱們再好好的聊。」

「我不吃,這藥——好苦。」姚心妍皺著眉頭,噘著小嘴,撇開了頭。

「好,你不吃,我就叫表哥來,他有辦法叫你吃。反正他不怕被你咬掉指頭,咬了一只他還有九只,正好再喂你九次,你的病可能就好了。」陳寶晴尖酸暗示,惹來姚心妍滿臉紅霞。

「你——」姚心妍腦海里閃過沈梓秧強行喂她吃藥的情景,不禁心跳加速,莫名的戰栗流竄過全身的每一道神經。

「來,好孩子,你得了風寒,深及心肺,不吃藥好不了的。唉!還這麼虛弱,看了真叫人不舍。幸好年輕人恢復得快,有梓秧和寶晴細心的照顧,很快就會好的。」

「不必了!」心妍心想,心情一陣起伏,情緒高昂地說︰「我不想吃。我說不吃了就是不吃,你們全都走開。你們把我困在這里,不放我走,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居心?咳!咳!咳!走開!都走開!」姚心妍大聲說話岔了氣而不停地咳嗽,把眼淚都咳出來了,她背轉身子,柔弱的雙肩不停地抖搐著,決意用沉默來抗議。

「好好好,不吃,不吃。你好好的休息,原本有好多的話要對你說,看來只有等你的病好點時再說了。唉!冤孽呀,這老天爺到底要怎麼安排啊?」婦人頹然放下手中退了溫的藥,站起身後不停地撥動著珠串。

沒一會兒,她們見姚心妍的背部趨緩,呼吸也平順了,陳寶晴才開口道︰「沈姑姑,您別擔心,她的病已經好多了,讓表哥去心煩好了!今天午時過後,所有的男人都要到廣場上祭刀。這一次光頭四和馬三哥請來了大明寺的法師來念法,儀式不到落日是不會完成的。姑姑,您得幫我準備好供品,我一個人招呼不來的。」

「好!就讓她好好的睡吧!晚一點兒我再來好了。寶晴啊……莊里頭多虧有你,我才會這麼放心的住在庵里。」「姑姑,這是我該做的。」沈大娘和寶晴雨人一同走出了屋外。陳寶晴照例將房門上鎖。表哥交代過的,不單是防姚心妍逃走,更是在保護她的安全,不讓閑雜人等隨意闖進。

***

每年臘月十二的初一,陳家口的擎天刀莊都要舉行祭刀儀式。

儀式莊重且漫長。所有男丁,連家奴和長工也都要聚集在大廳前的廣場上,女僕及家眷則恭敬地立在兩旁。大明寺請來的和尚們,披著袈裟,盤膝而坐,朗誦經文。大廳前陳設的紫檀木供桌上放著幾樣素果和齋菜,跪在首位的沈梓秧,神色漠然肅敬,帶頭舉香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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