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姐。」
暗天抒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兩名男子推著一台上頭迭滿布匹的平板輪車從庫房里出來,而走在他們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姚沐月。
這是兩家解除婚約後,他第一次見到她,當然,也是她第一回見到他。
兩人四目相對,都怔楞了一下。
暗天抒心想,來此路途艱辛,就連男人都覺得苦,而她一個弱質女流竟長途跋涉、領著商隊遠赴此地?
「小姐。」兩人還未開口說話,一道男子的聲音揚起。
那男子有著一頭微微卷曲的褐發,就連眼楮都是淡褐色。他的輪廓深刻猶如刀刻、高大體壯,一看便知是異邦人士,但能說一口雖不你準,卻算流利的漢話。
「小姐,」男子像是看不見傅天抒的存在般走到姚沐月面前,「我已經約好了亞普大爺,咱們快到他店上去吧。」
她輕點頭,「羽良,你先到外頭等我吧,我馬上來。」
羽良微怔,這才發現到距離幾步之外的傅天抒。他見過傅天抒,雖只有一、兩回,卻記得傅天抒的樣貌。
他猜想,小姐有話要跟傅天抒說。「好,那我先出去了。」說罷,他轉身便領著那推車的兩人往外頭走。
姚沐月主動上前跟傅天抒打招呼,「這趟買賣由你負責?」
兩人已無婚約,再也無需受對方牽制,她想他們的關系能友好一些,且她听說花散舞已住進傅家大宅,兩人雖未成親,卻是出雙入對,十分恩愛。
這次,她想自己做對了吧?她的成全總算遂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吧?
盡避那薄情的罵名及不實的指控由她受著、握著,但能成全他跟花散舞的美事,也算值得。
看看眼前若無其事且主動與他攀談的她,傅天抒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他其實也不想娶她,但當姚家真的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時,他卻懊惱了許久。
罷才那名叫羽良的年輕人,就是傳聞中與她有著匪淺關系的異邦男子吧?外出做買賣還特地把他帶在身邊,日夜跟著,難道她真的……不知怎地,想到她與羽良的事,他的胸口一陣揪緊發燙。
「我以為是謠傳,沒想到是真的。」他唇角一勾,冷然笑著,「那男子就是傳聞中姚大小姐的秘密情人?」
聞言,姚沐月一震。
這謠言傳進他耳里,她並不意外,她意外的是,他為什麼用這種輕蔑的口氣,還有那藐視的眼神對她?他倆已無婚約,況且先有情人的明明是他,他這是什麼反應?又是什麼態度?
「你就是為了他才會拖延婚期,甚至毀婚?」明明不該在意,但傅天抒卻發現自己的嘴巴不听使喚的說著一些听來像是吃醋的言語。
對此他懊惱極了,臉色越加的難看。
姚沐月氣怒的瞪著他,臉上寫滿委曲。是他要求她放手,而她為了成人之美背上莫須有的罪名,仍沒有一句怨言,默默承受,沒想到他不感激便罷居然還如此嘲諷她、羞辱她?
「他身強體壯,滋昧如何?」此話一出,傅天抒也讓自己嚇了一跳。他在說什麼?這話簡直如未成熟的票子般酸澀。
她憤怒的瞪著他,負氣道︰「美味至極」說罷,她邁開步伐便要離開。
見她要走,他下意識的拉住了她。
「干麼?」她轉過頭,惡狠狠的瞪著他。
迎上那雙盛怒的眼眸,他心頭一撼。這是第一次,她露出如此憤怒又受傷的表情。
突然間,他說不出話。
姚沐月拽開他的手,一臉惱恨,「是你要花散舞來求我放手的,我成全了你們,如今你卻出言羞辱我,好似我是行為不檢、貪戀男色的婬娃蕩婦般,傅天抒,你為何要如此傷我」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去。
望著她怒氣沖沖離去的身影,傅天抒怔楞住。
她說是他要花散舞去求她放手的?他幾時……難道說,小舞曾去找過她?而姚家會解除婚約是因為小舞對她說了什麼?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何小舞從未在他面前提起?
順利將一車絲綢以漂亮的價錢賣給亞普大爺後,姚沐月便領著羽良及兩名伙計返回旅店。
休息了一晚,翌日一早,她又帶著羽良趕赴早市物色貨物。
市集上人聲鼎沸,四處都听得見響亮的叫他喝聲及叫賣聲。
這市集聚集了南北各路、西域異國的商旅及販子,各式稀奇古怪的物品都能在此地尋獲,只要耐著性子逛上一圈,必定能買到稱心的物品,或是賣出待售貨品。
只不過,有物品集散的地方就會聚集人潮,有金錢流通的地方就會累積貪欲,加上這偌大的白山並無官家管理,偷竊或行搶之事,時有所聞,屢見不鮮。
繞了一圈後,姚沐月購得兩張色彩鮮艷、有著異域風格圖騰的織毯,以及名叫「蕾絲」的罕見織物。
她琢磨著這罕見織物若點綴在衣服上,必定能引起一陣風潮。
「羽良,今天就先買這兩樣,我們回旅店去吧。」
「是,小姐。」
羽良幾乎可說是在白山這個地方長大的,他對白山了若指掌,在買賣上幫了跳沐月許多的忙。
他不止幫她跟各路買家及賣家搭上線,還兼負保抓之職,讓她能在這龍蛇混雜之地安心買賣。
正要離開時,姚沐月無意瞥見傅天抒獨自一人站在一間商家前,正與店東討價還價。
「小姐,那店東出了名的會坑客人,很多初來乍到的人都吃過他的虧,上過他的當。」羽良低聲說道。
她听了,沒有說話。
若傅天抒昨天沒對她說那些話,她或許會……不,她一定會過去幫他的忙,可昨天,他徹底的惹火了她,教她吃不能吃、睡不能睡,心情惡劣到極點。
哼!不關她的事,就算他被店東坑殺,吃了大虧,也與她無關。
「我們走。」她把臉一別,假裝自己沒看見他。
第6章(2)
可才走了幾步路,她又停下腳步。她真能不管他嗎?他是第一次出門做買賣,若是吃虧賠錢,豈不是教雲水堂跟傅家雪上加霜?
香月夫人今生的榮辱全寄望在這個兒子身上,要是他跌了跤,真落了「一無是處的執垮子弟」的實,那香月夫人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不!為了那待她良善的香月夫人,她不能不理他。
像是怕自己反悔,姚沐月毅然轉身,「羽良,你在這兒等我,別跟過來。」說著,她快步朝傅天抒的方向走去。
店家前,傅天抒正與專賣西域草藥的店東講價,他雖想買下店東的草藥,卻因價錢談不攏而僵持不下。
姚沐月听那店東說話的腔調,判定他與羽良來自相同的地方。
她上前,以羽良的家鄉話問道︰「大爺,這是什麼草藥啊?」
見她明明是個漢人女子,卻說了一口流利的異邦土話,店東十分驚訝。
同樣的,見她突然出現,傅天抒已夠驚訝,再听她說著他完全听不懂的語言,他更是瞠目結舌了。
「大爺,這些草藥的用途是什麼?」她又問道,一副興趣高昂的模樣。
「這些草藥是很罕見的,不過……說實話,沒什麼了不起的功效。」店東認定眼前的女子是內行人,不敢瞞騙,且以異邦士話與她交談。
「我旁邊這個人要買嗎?」
「是啊。」店東嘿嘿一笑,「他說自己是第一次到白山做買賣,果然,我看他就是個笨蛋……」
姚沐月一笑,轉頭看著身邊的傅天抒,「傅天抒,店東說你是笨蛋。」
那店東為做生意,漢話能听能說,當然知道她說了什麼,他急喝,「小姐,你……」
這時,姚沐月以漢話訓斥他,「買賣首重信用及道義,不管買家是誰,大爺不是都該童叟無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