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裴宗濤把她摟入懷里,用力到他們彼此都喘不過氣,可他還是無法松手。
聶曉蕾的下顎抵在他的肩膀上,緊緊地貼著他的身軀。她听見他粗重的氣息,也听見自己的聲音無法制止地對他滔滔不絕說著--
「那時候,我在屋里哭著大聲叫爸爸、叫媽媽、叫妹妹,可是沒有人理我,哈--」她抿緊唇角冷笑一聲,表情僵滯。「我那時一定是神智不清了,家里只有我在,我叫給鬼听啊。反正,我後來只好再踩著玻璃碎片走到陽台上。你知道嗎?我那位以藝術家自詡的爸爸,在陽台上鋪土種植了很多大型的仙人掌,每一棵仙人掌的針刺都恰巧比縫衣針粗一點……」
裴宗濤摀住她的嘴,不準她再繼續說下去。
聶曉蕾看著他眼里心疼的淚光,她驚訝了、傻眼了,卻也更加收不回她狂奔向他的一顆芳心了。
她拉下他的手,攀住他的頸子,在他的唇間留下一個吻。
「傻子,我早不痛了啦。所以,讓我把話說完。」她把頭靠回他的肩膀上,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手指卻仍然緊揪著被子。「那一晚,我爬出陽台的樣子,很像一部廉價電影的橋段。但是,我當時真的覺得自己到了地獄。幸好,我運氣不算太差,我一探出頭,消防隊員就站在雲梯上救出了我。」
「該死的!為什麼我當時不能在那里?!」裴宗濤狠狠地摟緊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傻子啊……」聶曉蕾哈哈大笑出聲,轉個身埋首在枕頭里繼續狂笑著。
她笑到抱住自己的肚子在床上打滾,她愈笑愈大聲,愈笑愈悲哀,每個笑聲都淒涼得讓他想摀住耳朵。
「別哭了。」他覆住她的後背,牢牢地將她的身子鎖在身下。
「我沒有哭。」聶曉蕾回過頭,睜著干澀的眼,奇怪地看著他。
他抱正她的身子,呼吸與她的交融為一。
「可妳的心在哭。」他低語著。
聶曉蕾瞪著他,她緊咬著牙關,用力的程度足以咬碎她所有的牙齒。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狠很咬住自己的手背,疼得她瞇起了眼。
「想哭就哭吧。」他拉下她的手,不讓她傷害自己。
「你不要以為我會哭,我有嚴重干眼癥。要我哭,除非揍我兩拳,哈--」
語音未落地,她整個人已經躍入他的懷里,雙手將他抱得又牢又緊。
好奇怪,明明是她抱著他,可怎麼覺得是他在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呢?她疑惑地想著,偎他偎得更緊了。
「所以,妳排斥婚姻、排斥承諾,是因為火災這件事?」他問。
聶曉蕾怔愣了子,微乎其微地點了下頭。
他挑起她的下顎,定定地凝視著她。
「妳不該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不會是妳爸爸,我不會拋下妳一個。」
「我知道你不會是我爸。」聶曉蕾的手掌撫上他的臉頰,白皙臉上的笑容甚是落寞。「可是,我卻很有可能會變成我爸……」
第三章
聶曉蕾無預警的宣言丟得讓裴宗濤措手不及,他愣然地看著她因為他的驚訝,而重新為自己戴上了一層冰雪面具。
「妳不會那樣的。」他搖著頭,不敢相信她怎麼有法子把自己想象成像她爸爸那麼不負責任的人。
聶曉蕾回應了他一個冷笑,再度慢慢地把她的情緒重新抓回心里那口上鎖的箱子里。
她就知道自己不該踫觸感情太久,否則當對方一旦發現她那麼自私護己的一面時,總是要離開的。所以,她從不對任何人親近。只是,她這回太不小心了,竟然讓裴宗濤跨越了心里的禁區。
「听我說--妳不可能變成妳爸的!」裴宗濤直覺地月兌口說道,想突破她的冷漠。
「為什麼不可能?」聶曉蕾避開了他的踫觸,聲音淡然地反問道。
「因為妳是一個會為別人奉獻的人。」她是標準冷面熱心腸的人,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事。
「你又要提我為公益團體所做的那些不收費設計嗎?那些事是我有行有余力時,才會去做的。一旦他們和我真正的利益相沖突時,我是全都可以置之不理的。除了我的事業之外,其他的全不關我的事。」她的聲音冷然得像一把利刃,存了心要斬斷他的妄念。
「我不接受妳這種偏頗的自我評斷。」裴宗濤定定地看著她發亮的眼,並不掩飾他口氣里的不以為然。
「你知道我怕黑、怕死了一個人住,可是當我知道台中有許多商業案的機會等著我時,我連猶豫的念頭都沒有,就毅然離開了大學畢業後就搬來和我住在一起的妹妹。因為我知道事業才是我接下來的人生!」聶曉蕾被他的堅定給惹毛,她更加不遺余力地想說服他了。
她明明認定自己流著像爸媽一樣,冷血外加自我中心的血液,她可不準任何人反駁她。冷血,才能獨善其身,無視于他人一舉一動。自我中心,才能遠離其他人的批評所會帶來的傷害。
「所以,妳剛才的意思是在提醒我,如果妳的感情和事業一旦起沖突了,妳是會選擇舍棄感情。」他說。
「沒錯,因為感情只是生命中的短暫過客,陪伴自己最久的人就是自己,所以我當然要讓自己在最高峰的時候發光發亮,賺一堆錢好讓自己安享晚年。」她用力點頭。
「如果我說,我能讓妳的事業和愛情兩者兼顧呢?」裴宗濤乍然將她的身子拉向前,緊鎖住她的視線。
「如果我說,我不相信人的感情可以持續到永遠呢?」她瞇起眼,銳利的眼神直射進他的眼里。「婚姻和承諾只是一堆無意義的狗屎,我爸媽的結婚和他們日後各自的數場婚姻,就是證明。合則來,不合則去,這才是我的人生觀。」
聶曉蕾大話一撂,下巴一昂,一副大丈夫姿態。
裴宗濤什麼話也沒說,就只是靜靜地瞅著她、一瞬不瞬地瞅著她、臉色沉重地瞅著她、眼露不舍地瞅著她。
他認為她只是害怕,害怕再去在乎一個人、害怕再去在乎一段感情。
因為她曾經被狠狠地剌傷過,所以如今她才會選擇了這麼極端的方式來認定自己。可他心里的這些話,現在還不能說出口,因為她現在還在氣頭上,什麼話都只會讓她更加否定自己。
聶曉蕾被裴宗濤瞅得心煩意亂,被他瞅到臉色開始由紅轉青。
「姓裴的,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就偏要相信婚姻和承諾都是狗屎,不然你想怎樣!有種的話,就把話說清楚啊!」她惱羞成怒,開始對著他咆哮出聲。
「妳不會寂寞嗎?」裴宗濤沈靜地說道,清亮的眼像是看透了她的虛張聲勢。
「寂寞個頭!」聶曉蕾瞪著他,掐緊了自己拳頭。
她驀然低頭看著地板,在長長深呼吸間,刻意地斂去她臉上過多的情緒。
如果她在外人面前可以偽裝出最冷漠的姿態,用最刻薄的言語來逼退別人,沒道理她在他面前就做不到。
「我早就習慣了,哈--」她再度抬頭時,薄雅嘴角噙著一抹冷笑,眉眼間甚至也是一臉的冰霜。
「沒有人會習慣讓自己寂寞的,給我一個機會說服妳兩個人比一個人好,讓我搬過來跟妳一起住。」他上前一步,摟住了她的身子。
他想和她同居?
聶曉蕾呆住了,也僵住了,她低頭盯著他緊緊環在她肩臂上的雙臂。
她不敢呼吸、不敢動彈、不敢流露出任何訊息讓他發覺到--
她其實有一點點、一點點的迷惑。
懊死的,被他的體溫這樣暖暖地環抱著,她覺得她听見了心頭冰霜融化的聲立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