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性子還真冷,冷得讓人很想發火!看她冷冷淡淡、一副干卿何事的漠然神態,越原有種被冷拒的感覺,而這感覺讓他莫名地感到非常、非常不悅。
偏偏他這人骨子里有股隱藏的蠻性,越是難搞定,越是激發他的挑戰心。就如煉鐵鑄劍那般,是以那塊寒玉鐵、那把幻想中的寒玉短匕才會令他如痴似狂,絕不放棄鑄冶。而如今這女人也激起了他這股蠻性。
「本是不關我的事,不過本人看不慣有人臉色死白得像只鬼,鎮日在我眼皮子底下晃。」一個箭步跨到貴妃椅前,大掌突然覆上雪白額際……嚇,這女人肌膚怎冰成這樣?簡直與死人無異!
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駭了一跳,感受到他掌心源源不絕的溫熱,任圓心底滑過一股異樣的感受,當下連忙退開,月兌離他掌心的溫暖。
「你、你干什麼?」思緒微亂,低聲斥責。「就算臉色蒼白得像鬼,我也沒要你看!」
「我要打造寒玉短匕,不得不看你!」見她明顯閃躲,他顯得不大高興,口中卻吐出隱含關切的心意。「你怎麼回事?身子冰涼涼的,若非確定你是活人,還真的會以為模了具尸體呢,」因見她臉色蒼白似有病容,這才下意識地出手踫她,沒想到卻讓他發現這種詭異現象。
回想兩人第一次在林間遇見時,這女人好像也是病倒在地,難道她身子真有啥毛病不成?
「你身帶痼疾?」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越原不自覺地神色一斂,顯得異常嚴肅。
「我的事,不勞你費心!」有他在這兒,大概是別想安安靜靜看醫書了。無奈的有此體認,她索性起身將書放回書櫃里。
沒否認?那就表示她身子是真有毛病!她自己是大夫,難道醫不好自己?
疑問在心中盤繞,越原敏銳地感受到她不想多談的心緒,當下只是點了點頭,突兀地轉開話題。「明天一早,我讓小清子再來接你去我那兒!」
「去做什麼?」還以為他會窮追猛問,沒料到話鋒突然來了個大轉彎,任圓暗松口氣的同時,忍不住奇怪地瞄了他一眼。
「請你吃早膳。」緩緩咧開嘴,他露出森森白牙。
翌日清早。
「這粥……」愕然看著眼前這碗飄散淡淡藥香味的米粥,任圓只覺自己心田隱隱有股暖流溢出。
「動筷,吃!」依舊是簡潔的三個字。
「任姑娘,吃啊!這可是主子昨兒個特地交代小清子熬的藥粥,可溫中理氣、補血益心脾,你吃了身子好。」唏哩呼嚕地喝著自己碗內的清粥,小清子一邊夾著配菜送進嘴里,一邊笑眯眯地熱誠招呼。
「謝謝……」拿起碗筷,復雜情緒在胸口激蕩,她緩緩喝下一口米粥,任由那微帶苦味的藥香充盈唇齒間……驀地,一滴輕淚滑落碗內。
「啊——任姑娘,小清子熬的藥粥這麼難吃嗎?」向來機靈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緊張兮兮又帶著愧疚。嗚……這是他第一次做藥粥,沒想到竟難吃到讓她掉眼淚,主子一定會怪他小清子廚藝不精啦!
「不……不是的!這粥很好……很好……」自爹親走後,她以為自己的淚水早已干枯,沒想到竟還有淚可流,而且只是為了一碗藥粥……不!應該是說為了蘊藏在藥粥里的那份心意。
她邊說,清淚卻如斷線珍珠般不斷滑落,邊緩慢卻不曾間斷地將藥粥一口一口送進嘴里、吞進肚月復中。
呃……現在是什麼狀況?小清子陷入一團迷霧中,不由自主地向自家主子發出求救眼神。
下去!越原丟回一記要他閃人的目光。
接到命令,小清子二話不說,馬上躡手躡腳、不發出一點聲響地逃離現場。
「別哭!」大掌一伸,抹去白皙粉頰上的淚痕,越原發現自看她流下第一滴清淚開始,他的心就緊緊糾結,彌漫的是無法言喻、不可理解的疼惜。
兩人第一回在林內相遇時,他曾為了要鑄冶寒玉短匕而命令她掉幾滴眼淚讓他瞧,可如今真見她流淚了,他卻反而心疼、不舍。
「對……對不起!」她知道她的淚嚇走了小清子、壞了用膳的氣氛,可不知為何,她卻止不住啊!「你讓我想起我爹。」為了她的身子,一個親手做藥膳肉包,一個逼僕熬藥膳米粥,雖不是親手熬煮,關懷的心意卻是一樣的。
「你爹?」雖然不認為自己很高興被拿來與她爹相比擬,不過從未曾听她談及自己私事,越原倒有很強烈的興致想知道。「在哪兒?我瞧你那兒一堆人,倒沒一個像你爹的。」
「我爹……他去世了。」神情空洞,任圓幽幽低語。不知為何,她竟能心防盡卸地與這個相識不久的男人,談起自己的親人。
「抱歉!」沒料到會是這種回答,越原真心歉疚。
「不!沒什麼!我才不好意思,壞了你和小清子的食欲了。」驚覺自己失態,她忙不迭地拭干淚跡。「我、我要回去了。」
神色怪異凝看她良久,瞅得任圓淡然的心不知不覺發慌,他才緩緩起身,大掌握住她冰冷小手。
「我送你回去!」
「小姐……小姐……」
「啊?」恍恍惚惚回神,手上還握著一把小鏟子,毫無意識地蹲在竹屋前、用籬笆圍成的小藥草園內,里頭種滿了各式不知名的藥草。
「小姐,你再繼續心不在焉下去,藥草全都要讓你給鏟除了!」站在籬笆外喊人,銀歡真不知小姐是怎麼回事?這陣子來總是注意力不大集中!難不成和上游怪男人天天請她去用早膳,不到中午過後不放人的事兒有關?
凝目細瞧,發現真的在分神的狀態下,不小心拔除了好幾株藥草,任圓當下不由得暗嘆,連忙整理好慘死在自己手中的藥草,這才步出藥草園。
「銀歡,你有事找我?」她知道銀歡向來很忙,忙著烹煮三餐、忙著幫她照料傷患兼吵嘴、忙著許許多多的雜事,時間根本不夠用,若沒事,不會有空來煩她的。
「小姐,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小嘴一噘,銀歡顯得懊惱又氣呼呼的。
「怎麼了?」午後的陽光曬得她目眩,卻暖不了她冰冷的身子,只有……只有那雙大掌一踫觸她,就讓她覺得好溫暖……
想到那雙溫熱大掌,任圓不禁又恍神……不知為何,自她流淚的那日後,那男人依舊每天讓小清子請她去石屋,可卻變得很愛動不動就踫觸她、握住她冰涼的手,仿佛想用他的體熱褪去她身軀的寒意……
他到底是啥心思?男人可以這樣隨便踫觸姑娘的嗎?可她好像也挺眷戀那種溫暖的——就像小時候,爹爹常抱著她,以體溫煨熱她常冷得發顫的小小身軀……
唉……她自己也不懂自己的心思了。暗暗嘆息,任圓收回心神,漫步回到竹屋內。
銀歡亦步亦趨地尾隨而入,根本不知她紛亂的思慮,逕自橫眉豎眼地抱怨。「咱們這兒越來越是人滿為患了!你瞧,那個‘白發魔剎’的傷早好了,卻還賴著不走。‘酒肉和尚’和‘瘋老丐’也好得差不多,早可以離開了,但人卻還鎮日在這兒晃。就連那個啥問劍山莊的少主,明明身上沒傷,可偏偏也奇怪地賴了下來。除此之外,更不用說其他還傷著的人。咱們又不是開善堂,哪容得下這麼多人、養得起這麼多張口啊?」真是的!別的不說,光是開門七件事,樣樣都要錢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