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匕首原是她貼身之物,擱在床間暗格中,晴如空為防她逃跑或自殘,事前搜過屋子,卻始終沒發現此物。她慶幸自己留下了它,做為最後的籌碼。
匕首一側,映著陽光的一方,擱到她的脖間。
「我還是那句話,沒人能逼我!」手腕稍稍使勁,匕首割裂她脖間肌膚,鮮艷的血頓時滲出。
「小姐……」事到如今,姚將軍才有了恐慌,周邊一干將士亦不敢輕舉妄動,私底下嘖嘖稱奇。
雖然距離甚遠,但她的一舉一動明若溪皆看在眼里。
這個小傻瓜,她想干什麼?難道她不明白這樣做什麼用也沒有,只會犧牲她自己!
從她說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的企圖了——她不願連累他。這一點,別人懵懂,他卻心知肚明。
他們是一樣的人,說什麼,做什麼,毋需言傳即可意會。
說實話,他的心里有那麼一點點高興,因為她還是念著他的,可見先前說的「不愛」二字,純屬無稽之談。
但他又十分氣憤,看到那匕首擱在她的脖子上。如此不愛惜自己,就不怕他傷心?
現在,沒法告訴她一切只是個局,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搶下那利器要緊。
于是,袍袖一振,明若溪從馬上躍起。百余步的距離只在這一躍之間化為零。
守城的將士們皆看一只雪青色的雁掠過天空,然後羽翼翩然,落在暮紫芍的身邊。
掌風只輕輕一揮,閃亮的匕首便落到地上,仿佛星星的墜殞。雙手再一攬,他將她擒入懷中。
「放開我!」暮紫芍倔強地掙扎,但任她如何折騰,仍被他牢牢圈住。
「居然敢說不屑嫁給我?」明若溪眼里有不為人知的笑意,語氣卻盛怒逼人,「我有那麼招人討厭嗎?居然寧可自刎也不願嫁給我?」
她瘦了,的確是大病了一場,昔日白淨透明的皮膚如今枯黃一片,頭發也凌亂疏落。
他得感謝晴如空想出這個餿主意,讓他們有機會再次重逢,真的很感謝……
暮紫芍被這溫暖的懷抱圍繞著,昏昏沉沉的腦愈發眩暈,他的氣息迎面撲來,仿佛薰風。本以為這輩子再無緣聞到這清爽的味道,此刻乍然重逢,讓她潸然淚下。
她不想離開這溫柔的壁壘,哪怕是在千軍萬馬之中,哪怕有無數道異樣的目光朝他倆掃射過來。
再多一刻,再多一刻就好……
她心中渴求著,但理智告訴她現在不是棄械投降的時候,稍微的意亂情迷就會讓她的溪置身于險境。
「松手!」她威脅,「否則我咬舌!」
「咬舌?」他像是在看笑話,「不怕疼就試一試……」
話音未落,她牙關一緊,果然狠狠地咬住了那可以致命的柔軟。
其實這一切並非意氣用事,先前的自刎和此刻的舉動,她都想得很明白——有她在一天,晴如空就能威脅他一天。如果她隨風而逝,溪就永無後顧之憂了。
既然,她是他今生的劫難,那就讓她親手把這個災難清除吧。
從不相信自己是掃把星,現在看到他為了自己所受的罪,她終于相信了。呵,千百年的傳聞果然有道理。
「你找死!」明若溪這回真的被激怒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開她的嘴,火熱的唇舌一舉覆蓋下去。
他拚命地吮吸著,吸干她咸濕的血,吸盡她渾身的氣力。
「有本事,你連我的舌一起咬……」他濃重地喘息著,在她耳邊低語。
呵,這個壞蛋,為什麼總是惹得她想哭呢?不讓她死,還惹她哭,真壞……
暮紫芍蓄滿多時的淚水傾泄而下——不,她舍不得咬他,所以她只有活下去了。虧他想出這一招,真是殘忍!
吮吸漸漸變成了深吻,兩人的唇舌糾纏在一起,顧不得周圍所有人目瞪口呆,只是無盡地糾纏,仿佛要彌補這些日子的虧欠。
「這兒,這兒,這的一切都是我的……」他撫過她脖上的傷,斷斷續續呢喃,「你敢傷了它們,試試看,看我饒得了你!」
「溪——」她心尖一顫,默默喚他的名字,緊緊地回抱他,面頰深深貼在那火熱的耳邊。
明若溪一邊環抱著伊人,一邊瞧了瞧被這火辣場面驚得呆若木雞的將士們,他的嘴角勾起淺笑,袖一揮,埋伏在遠處的弓箭手立即射出營救的箭。
箭如蝗,漫天蓋地,覆向城頭。雪青色的身影則巧妙避開了這紛亂的雨,閃電般回到安全地帶,帶著他懷中的人。
暮紫芍只覺得自己隨著一陣旋風在空中旋轉,虛弱的身體支撐不住,眼前黯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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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舒服……
渾身像被雲朵覆蓋著,輕輕軟軟的,還有一股清香伴著和煦的風拂過臉龐。
初夏時節並不燥熱,滿世間回旋著清爽的感覺,仿佛一只無形的白鳥,鑽進窗子,又飛出去,羽翅翩然。
好久,沒有過這樣香甜的睡眠了,或許是知道了身邊有他,所以心安,所以睡眠也安穩。
但暮紫芍從夢中醒來,卻沒有發現那本該陪伴在她身邊的人。
「溪——」她猛然坐起身子,睜著惶恐的眼楮尋找那雪青色的影。
「你醒了?」一個甜甜的聲音響起。
眼前並沒有溪,只有一個穿著紅衣的少婦,笑咪咪地打量她。少婦肚子隆起,似懷孕多時,那張臉並不是世間最美的,但那甜甜的笑容滲透出的親和力,世上沒人能抗拒。
暮紫芍就在這一瞬間,對她產生了好感。
「你已經昏睡七日了,」少婦說,「又是發冷又是發熱的,若溪都急壞了。」
若溪?好親昵的稱呼!這少婦跟溪是什麼關系?為何可以理直氣壯使用這家人般的昵稱?
「這是……哪兒?」暮紫芍咬傷的舌頭還沒痊愈,說話有些打結。
「這是我家,」少婦調皮地眨眨眼,「嗯……你一定還想問我是誰,對不對?如果我告訴你,我是煜國的王妃,你信不信?」
煜國的王妃?
暮紫芍大病初愈的身體有些微顫,她知道煜國的王爺死的死、散的散,留在朧月夜身邊的,只有明若溪一人——這少婦自稱王妃,莫非她是溪的妻子?
那個混蛋,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還隆著肚子……她才離開他短短的一段時間,他就老婆孩子全齊了,手腳簡直快如閃電!
「唉,寶寶下個月就要出世了,老踢我!」少婦看到她黯然的表情,愈發眉開眼笑,「其實呢,我跟若溪認識已經三年多了,想當初,在水閣邊,花樹下,他一襲雪青的袍子看得我真是目瞪口呆,心里想,天底下竟有如此俊美絕倫的男人啊!」
原來他倆已經認識三年多了,怪不得肚子能這麼大!懊死的明若溪,說什麼心里只有她一個,還敢在千軍萬馬中、在眾目睽睽之下強吻她,害她信以為真,感動得肝腸寸斷,原來這一切只是水晶般易碎的謊言!
「還以為你除了我,再也不看別的男人一眼呢!」忽然簾一掀,一襲白衣飄然而入,「夫人對四弟的贊美,連我听了都嫉妒!」
暮紫芍詫異地看著這白衣男子,他有一張跟明若溪酷似的瞼,同樣璀璨奪目,只是年紀稍長。
「可是人家若溪本來就比你俊呀!」少婦仰頭大笑,偎到他懷中,「我夸兩句都不行?」
「只是『夸兩句』這麼簡單?真不知道我的小桃兒又在搞什麼鬼!」白衣男子撫著她圓圓的肚子,無限愛憐地叮囑,「別一天到晚到處亂跑,小心傷了咱們的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