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清狂 第4頁

「啊,也好吧。」景福有些詫異,但馬上恢復威嚴。「小心點,都是些珍藏本,就算有錢也買不到。」

點點頭,有些感嘆地望著每本書背上的字,不管是儒家的四書五經,或是無為而治的老莊哲學,甚或還有些傳奇性質的稗官野史亦列身其中。看來他的嗜好算豐富,涉獵的層面頗廣。

「原來你還識字。」

「嗯,我爹教過一點。」她謙虛道。

「真好,爹爹是個知書達禮的讀書人。」等到景福的身影走遠後,荷花帶著艷羨的口吻嘆氣,「像我家老爹是個種田的大老粗,目不識丁,家鄉踫上了水旱災,沒有飯吃了,就會賣女兒。唉,不得不賣啊,不然我家年幼的弟弟妹妹會活活餓死。」

「識字並沒有比較好,或許還更不容易滿足。瞧,識字的結果也是和你同在一起工作。」樊悠閔同情地瞧了眼,安撫她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你爹娘賣了女兒,必也萬般不舍。」

「或許吧。」荷花聞言,眼楮有點紅紅的。「我離開前,老爹娘還哭得淅瀝嘩啦的,說時間過得快,只要滿了約,就能再見面。」

貧賤夫妻百事哀,沒人比從富貴到貧困的她更懂得個中滋味。她始終浮著沉靜的笑臉,沒有再搭話。未來的事誰都難說,也許約滿前荷花就已經嫁作人婦,也許約滿後再因水旱之災,再次出賣至其他家為奴,但,至少懷著希望總比難過度日好得多。

有張圓圓笑臉的荷花已經十九歲,算是青春的末梢,再不快些嫁為人婦,會很難找到好對象。幾日觀察下來,許多年輕未婚的家丁都有接近的意思,她似乎也對其中一人情有獨鐘,總算是件好事。

能樂天知命,勇敢面對現實還真是令人羨慕。此刻的她連自己都把握不住,很難要求更多關于未來的事。

「在我的地盤上做啥。」一把扇子揚起,走出白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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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應該離家出走中啊……看到被列為失蹤人口的少爺出現,眼楮差點突出來的景福打哈哈,」本打算趁您外出,將書齋打掃清爽干淨,有個好環境,才能安心念書。「

「景福,你怕我落第?」

「不,當然不是。」豈敢呢,苦著張臉,若是被太夫人听見觸霉頭的話,他有十顆腦袋也不夠殺頭,「少爺的才情天下人有目共睹,然天有不測風雲,總是,小心點比較好。」

少爺呵……悄悄地抬了眼,瞥過眼前略帶嘲諷語氣的男子,原來是她曾經以為未來數十年將要倚靠的無緣丈夫,雖然號稱青梅竹馬,彼此卻連最初淺的印象都沒有。

思索間,樊悠閔又瞧了他一眼,耳邊隱約響起景福總管熱絡的大嗓門,像是在報告今天的工作。那白袍男子隨意的打開扇子,目光不經意的掃過這里,她悄悄的退了一步,適時隱身在荷花圓潤的身後。

低垂著頭,她的眼角瞟去,看見那男子隨意移動了幾步,景福總管又嘮叨地跟上去,口中不住地嘟嚷。那男子頗具耐心的微笑,又往這里看了幾眼,從這個角度正好瞧見……

「你把臉抬起來。」景焰懶懶的停在一名素衣打扮的女子跟前,溫吞吞的繞了她一圈打量。

樊悠閔微微苦惱了起來,但依舊听話的抬起蜜色的臉,目垂而立直。

「少爺,你有什麼事情要吩咐?是不是這丫頭失禮,我會好好教訓她的。」景福慌張地插入其間。

什麼時候這樣貌不出色的丫環也會引起少爺的注意?不過話說回來,總覺得她的出現與眾不同,這特別請馬車前去搭載的丫頭,到底是何時選上的,怎麼連記性極佳的他都給忘了。

「沒事,別緊張,只想問問題罷了。」景焰擺擺手,興趣全在眼前的女子身上,「什麼名字?」

「我叫小悠。」她不敢報出全名,怕引發他的聯想。既然選擇隱身,自然得凡事小心點。

他無所謂地點點頭,「哪里人?」

「峰嶺村來的。」

「剛才听說你識字,打算幫我整理書齋?」

「不!」她一口斷然地否定,「少爺的書太珍貴,若出了問題,小悠就算在景家為奴為婢一輩子也賠不起,不如景總管另外派人專程來做,我可以做其他清掃的工作。」

月兌口而出的回答讓景福連連倒抽三口氣,這丫頭在別人面前明明馴良,怎麼會見到少爺後完全轉了性?

「你拒絕?」他眯起眼楮。

「是……」

「沒有,她當然會幫少爺整理。」景福的大嗓門趕在她說出更多直率的話語前竄出,「只要少爺覺得可以,悠丫頭自然會盡本份。

「很好。」景焰滿意地點點頭,「從現在開始,她就專職負責這里。」

樊悠閔臉色開始發白,絕對不要,在心態調適好之前,她絕對要遠離這個最令人感慨的地方,或許還能安穩過日子。若是哪天消息曝光,在他的面前,她該如何抬得起頭?

「少爺……」景福拉長尾音,擺出可憐的表情,「若要調動丫頭,需由少女乃女乃作主,你忘了嗎?」

景焰的目光轉為森寒,「只是打掃而已,哪來這許多意見。」

「規矩嘛。」

「隨你去請示。」他冷冷地說,「我非要她不可。記住,告訴她可以,毋需把我的行蹤透露。」

簡短地撂下話之後,景焰轉身離開,留下生悶氣的樊悠閔,和一頭霧水的荷花猶站在原地。

當然,還有被釘得滿頭包的景福,兀自哀嘆著該如何說出口。

從進門後的第一天開始,冰雪聰明的趙冠容早就明白,景焰根本沒有娶她的意願,入門只是太夫人的強求。

到目前為止,她甚至沒能見到自己的夫婿一面,獨守空閨的時刻並不痛苦,反而有松口氣的感覺。但當面對他人同情的目光與竊竊私語時,趙冠容才有悲哀的苦楚。

雖然景太夫人……不,該稱女乃女乃吧,展現出的關愛熱絡異常于旁人,三天兩頭的噓寒問暖,卻怎麼樣也無法掩蓋她不受丈夫青睞的難堪。

為什麼呢?

沒見過景焰的面,自然無從生出沖突,卻從丫環的口中得知他的不肯出面竟是為了生氣。趙冠容感到莫名的難過,連怎麼惹他心煩的原因都未能理解,莫名其妙被拒絕于三千里之外。

縱然有些許的不甘心,惟今卻也無計可施。

她是不服氣,憑什麼景焰連她的面都未曾見過,就能下定論。論容顏,雖非天下第一,上門求親的公子哥兒們不知凡幾,她到底有幾分信心。論才情,女紅之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論家世,除了比不上皇家世族,可爹爹是趙尚書,當然有頭有臉。

既是如此,為何還無法將丈夫的心鎖在自己身上?

害怕從旁人口中得到答案,更無法刺探,連隨身的丫環也是景家指派的人,她怎麼問得出口。

種種原因造成趙冠容視外出為畏途,怕與其他婦人聊天時,接收到嘲諷或憐憫的言詞。那只會顯現出她有多可憐復可悲,連丈夫的心都抓不住,怕是身為女人最基本的價值都失去。

可每天待在房間里頭也不是辦法,茶不思,飯不想,靠著女乃女乃的威嚴維持身價也非良策。

日復一日,躲在陰暗處的她已經身心俱疲,吶喊著需要陽光的滋潤,需要被重視的感覺,需要成為景家真正的一份子。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的丈夫回心轉意,至少能開誠布公的談談。

門外,霍日晰本來只想偷偷地看她兩眼便心滿意足,所以隨意漫步到她的房門前,當他瞧見那副病懨懨的模樣,與那張蒼白如紙的面頰,于是忍不住地踏步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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