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當戶對 第7頁

此話具有神奇作用,季玲瓏一听,手上的劍便停住了,整個人呆了半晌,頹然退開。

隨歌盯著卞胥,兩道劍眉深深皺起,「你究竟想干什麼?」

卞胥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狐狸般慧黠笑容,一字一字道︰「荒誕半生無人曉,為憐佳人甘做賊。」

「什麼意思?」隨歌的眉皺得更深,心中預感到不會是什麼好事。

丙然,卞胥將扇面兒往季玲瓏一指,道︰「還听不明白?本公子此來就是為了她。」

看見隨歌眼中怒火一閃而過,卞胥心中暗暗好笑,但臉上卻露出哀傷的表情,嘆氣道︰「有人為獲良緣苦苦追逐,有人身擁至寶卻不自知,這世界真是不公平呢,世子你說是也不是?」

隨歌不答話,一旁的季玲瓏垂下頭,神色木然。

卞胥咳嗽幾聲,正經八百地說道︰「這麼說吧,你我同為錢家女婿候選者之一,到了壽宴上免不了一場明爭暗斗。本來我對錢家三小姐也挺有興趣的,听聞她秀外慧中溫柔可愛豁達明朗善良大方人品俊秀風姿優雅……」看見兩人臉色不對勁,連忙及時打住,又咳嗽了一下,扭轉話題道,「但是,雖然她那麼那麼出色,可我自從昨天在客棧大堂里對季姑娘驚鴻一瞥後,竟是相思入骨再難相忘。因此,我決定——」

他深情款款地望向季玲瓏,「季姑娘,我不娶錢家小姐了,我想娶你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話音未落,一道疾風急急而來,卞胥閃身避過,卻來之不及,只听「嘶」的一聲,身上青衫裂了大半。

「哎呀呀,有沒有搞錯?怎麼你們主僕兩人一個德行,都喜歡偷襲人!」只是衣衫破裂,卞胥卻是格外緊張,連忙跳後三尺捂住了衣服。

隨歌愣在原地,看著自己的手,臉上震驚之色無以言表,比卞胥看上去還要狼狽。想他自小喜怒不動于色,泰山崩于面前都能無動于衷,但剛才不知怎地,想也沒想就一掌朝對方擊了過去,那一瞬間,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讓這小子永遠閉嘴,不能再說出這麼可惡的話。幸好對方輕功絕佳,只是衣衫受損,人安然無恙。否則他真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剛才的沖動行為。一念至此,頭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朝卞胥走過去,歉聲道︰「對不住,卞兄,你……」

「站住,你別過來!」卞胥又是後退三尺,將兩人距離拉開。

「卞兄,剛才我……」

卞胥眼珠一轉,揚著唇角低低地笑了起來,「唉,誰叫我行為冒失言語粗俗,惹怒了世子也是正常的。但請世子相信,我對季姑娘絕對是一片赤誠,惟天可表。你大可放心將她托付于我,我不會辜負她的。」

他舊話重提,把隨歌心中好不容易有了的愧疚又一股腦地抹盡了,隨歌盯著他,目光怪異,他本就生得一副冷傲之態,此時沉著臉,便顯得說不出的駭人。

「你真要娶她?」聲音沙啞,仿佛自喉間逼出來一般。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眸里笑意雖濃,臉上的表情卻是萬分誠懇。

好長一段時間的靜默後,隨歌忽爾一笑,帶著某種傲世的絕決,說了一個字︰「好。」

這個字從他嘴里吐出來,季玲瓏只覺得腦中猛起悶雷,晴天霹靂,周圍一切全部炸開,再不存在。

她緊咬著唇,臉色慘白如紙,卻仍是一言不發。

反觀卞胥,反而吃了一大驚,「什麼?」

隨歌面色頓寒,「怎麼,你反悔了?」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我就怕你反悔……」卞胥喃喃地不知說了句什麼,再抬頭時,臉上笑意盈盈,快樂得好像要飛起來,「小弟真是感動萬分,沒想到世子如此信任小弟,竟肯將季姑娘許配于我,此恩此德,永世不忘。為報世子大恩,小弟決定了,錢老夫人的壽宴上,必定竭盡全力相助世子得中雀屏,抱得美人歸。」

隨歌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默默地望著季玲瓏。季玲瓏淒然一笑,轉身走開。

卞胥連忙喚住她︰「呀,季姑娘,你要去哪?」

季玲瓏的聲音猶如夢囈,「我要去七迷島送信。」

隨歌道︰「你不必去了,那封信我會……」

話未說完,季玲瓏突然尖叫了起來︰「我要去送信!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她驀然轉身,神色激動地望著隨歌,尖聲道,「叫我送信的人是你,叫我不送的人也是你,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你究竟要怎樣?」

隨歌眼中露出哀痛之色,「玲瓏……」

季玲瓏整個人一顫,自紊亂中驚醒,她低下頭,聲音虛弱,「對不起,世子,玲瓏失態了。」

「玲瓏。」隨歌又喚了一聲。

季玲瓏搖頭道︰「玲瓏覺得很累,想回房休息一下,對不起。」她自卞胥和隨歌中間走過去,腳步虛浮,但背卻挺得很直,然後,房門合上。

卞胥把目光自她背影處收了回來,直直地盯著隨歌,緩緩道︰「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會同意。」

隨歌皺起了眉頭,「難道這不是你希望的?」

「希望?」卞胥淡淡而笑,聲音像在空氣中飄,「當然,這當然是我所希望的,太希望了,好希望啊。多謝你了世子,多謝!」

心中一個聲音無比惋惜傷感——

隨歌世子,你被淘汰了。

第三章

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這樣靜靜地坐著,什麼都不想,只是看著自己的手。

手上掌紋深深,如刀雕刻過,管家李嫂曾說,生就這樣一雙手的人,命會很苦。

那麼,她苦嗎?

季玲瓏捫心自問,答案只是諷刺一笑。

她苦。三歲亡父七歲亡母,當了足足三年的小乞丐,過著衣不蔽體食不果月復的悲慘生活,瞧盡人間冷暖世態炎涼。

她不苦。十歲時遇到貴人,本以為必會餓死街頭時,卻見一匹輕騎停在了她的面前,馬上人低眉斂目,看不清容顏,卻有一雙溫暖的手。那雙手將一袋干糧遞到她面前,靜默著不說一句話。

她苦。她追逐那匹馬一連走了三天三夜,腳磨破皮出了血,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渾身氣力虛月兌而盡。

她不苦。因為那匹馬最終還是停下了,馬上的人回頭望她,輕嘆了一聲︰「好吧。你叫什麼名字?以後你就跟著我。」

那時,她十歲,他十八歲。

整個世界所有的幸福仿佛在她面前款款降臨。

九年的生死相隨風雨共渡,原以為沒有人能比她靠得更近,誰知依舊是咫尺天涯。

李嫂的話再度自耳邊響起,每個字都很清晰︰「生就這樣一雙手的人,命苦。」

是命不好,非人力能救。

誰叫她出身貧寒,後又為婢,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北靜王世子。所以,他要娶的,他能娶的,只能是命好的女人,比如錢寶兒。

不是沒有探听過的,光是那女子表面上所擁有的風光就足以令她所有的驕傲潰不成軍。

出身名門,富甲天下,姐姐是當朝太子正妃,未來國母,據說她本人又貌美如花,聰慧通達。這般一個完美的人兒,白璧無瑕,哪像她……

是命不好,非人力能救。

不信,不肯信,不甘信,又怎樣?

季玲瓏將臉埋入手中,肌膚感覺到掌上的紋路,一道道,都是傷。

被凝視的感覺來自背上,忍不住抬起頭轉身望去,便見卞胥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默默地立在門邊,又用早上看她哭時的那種悲憫目光看著她。這個少年的眼神,柔軟得令人心顫。

「你以為我在哭?」季玲瓏忽然開口,將手放下面對著他,讓他看自己的臉,「我沒有。對我來說,一輩子哭一次,就已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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