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當戶對 第8頁

「你的心在哭,不是嗎?」

季玲瓏一呆,繼而冷笑,「你以為你是誰?你很了解女人?你很了解我?」

卞胥柔聲道︰「我不了解女人,也不了解你。只是我覺得,這個時候如果能哭出來,會好受許多。」

「真可笑,我為什麼要哭?有誰見過哭哭啼啼的新娘子?」見卞胥整個人一震,冷笑變更濃,「還是,你不打算娶我了?那看起來我倒是真該哭一番了。」

卞胥的目光中流露著悲哀之色,「請別這樣,玲瓏姑娘,我想幫你。」

「幫我?」季玲瓏背過身子去,聲音突然變了,變得很淡很淡,「你不需要幫我,我也不用你幫。沒有人幫得了我,我早知道了,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是沒有奇跡的。」

她以手支頭地靠在桌旁,不願再說話。卞胥在門旁站了很久,終于轉身離開,輕輕合上了門。

此時天已大亮,旭陽高照,萬物看上去那麼生機勃勃,然而這精美屋宇,妖艷桃花,都在他眼中失去了顏色,變得黯淡無光。

隨歌的房門緊閉著,不知道他又在屋里想些什麼,然而,無論他想什麼,都無所謂了。所有的期待,以及希望,都已經在那個女子將泣未泣的秋瞳中灰飛煙滅。

「我不明白。」卞胥喃喃開口,不知是說給誰听的,亦或只是說給自己,「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他自桃林間穿過,漫無目的,神思恍惚。

林子那頭,負手站了一個人,他就徑自從那人身邊走了過去,好像根本沒有看見他。

「喂。」那人身形一晃,又站到了他面前。

他抬起頭看著那人,目光卻穿透他的臉飄渺到了很遙遠的地方。

「真好奇,你見到我居然不逃,這次又想玩什麼花樣?」那人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沉聲道,「這次我若讓你再從我手上逃走,我就拜你為師。」

卞胥笑了一笑,「你要帶我去見龍如意嗎?我們走吧。」

迦洛盯著他,想把他看透。

卞胥揚了揚眉,「不走?那我走了。」剛待轉身,就听迦洛問道︰「你怎麼了?」

卞胥低聲道︰「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這小子真的很不對勁,眼神完全失去了往常的靈逸狡黠。

「愛情。」

「呃?」迦洛失笑,萬萬沒想到听到的回答竟是這個。

卞胥的表情卻是從未有過的正經,「我一直想知道,什麼是愛情。要有怎樣多的愛情,才能令兩個人生死相許,一輩子都在一起。我親眼看見好些人,高高興興地披上嫁衣,她們唇角含笑,眼神嫵媚,對婚姻充滿了憧憬和夢想。她們神采飛揚地離開,又憔悴滄桑地回來。她們從此足不出戶,閉口再不談幸福。這樣的例子見得太多,我覺得很害怕,所以我對自己說,我一定要幸福,無論采取什麼辦法,我都要自己的婚姻絕對幸福。」

迦洛吃驚地看著他,細細看過卞胥清秀的眉眼,挺直的鼻子和薄薄的唇,以及那一身比女子還細膩光潔的白皙肌膚,表情越來越古怪。

卞胥對他的目光渾然不顧,繼續說道︰「但是,如果我只顧著自己,卻一手毀了別人的幸福,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你是誰?」迦洛忽然問道。

卞胥怔了一下,「我?我是卞胥。」

「江湖上沒有這個人的任何信息,沒有人知道你的來歷,背景,身份,一切的一切。你憑空冒出,成為錢三小姐的候選佳婿;你武功不弱,輕功更是了得,但是從你的招路上,卻看不出師承何派;你性格狡猾,機智過人,小惡不少,大惡卻無。你,究竟是誰?」

卞胥輕抬眼皮,對上了迦洛的眼楮,那目光清澄波漪,竟讓他心中一悸。

「迦洛,定錦侯二子,幼年好學,天資過人,六歲時以一篇《寒衣訣》被世人譽為神童。十三歲時,引弓獵豹,得皇帝嘉獎,親賜金袍,一時引為佳話。十五歲時,侯爺與你兄長雙雙戰死沙場,皇帝念龍門功勞非淺,特允你以庶出之身繼承你父侯位,但被你謝絕。其後幾年,你游蕩四方,肆意狎玩,揮霍無度,將家中萬貫家財都全數散盡。皇帝本對你寄予厚望,但見你成年後竟是性情大改,便也不再恩寵你族。你的親人走的走,散的散,各自投奔前程去了,僅剩你一人,孤身無依,生活得很是窮困潦倒。」

「哈!」迦洛笑道,「沒想到你對我知道的竟是這麼清楚。」

誰知卞胥卻搖了搖頭,「不,不清楚。」他低著頭,神色黯然,「不是真的,很多表面上的東西,其實都不是真的。就像我沒有想到你的武功竟會如此之高,為人也不像傳聞所說的輕狂浪蕩……我更沒想到隨歌是個那麼懦弱無情的人,好多事情我都沒有想到。我一向自認為聰明絕頂,卻不知原是做了那麼多年的井底之蛙。」

「你……」雖不知他究竟經歷了什麼事,但迦洛卻能肯定,這次絕非耍花樣扮可憐。就在幾個時辰前,這少年還是那般神采飛揚囂張不可一世,那種自信十足的模樣,讓人嫉妒得恨不得扁他一頓,可現在,他那麼頹喪,眉梢眼角再也見不到狡黠笑意,竟會讓人覺得若有所失。

這個少年身上有種邪惡的力量,他所有的光華皆是由此孳生,一旦他收斂了張狂無賴,便也逝去了那種令人雖然可氣卻又不得不為之驚艷的魅力。

「你希望得到永至不渝的愛情,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那些都不是憑你偷看姑娘家洗澡、起居便能得來的。要人以真心待你,也得你先真心待人才行。」

卞胥這次沒有反駁,只是澀澀道︰「也許你是對的吧。也罷,我跟你去見龍姑娘。」

迦洛聲潤如水,「如果真心悔改,又何需他人在旁監督?」

卞胥眼楮一亮,「我明白了。」說罷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朝迦洛笑了一笑,然後從容離去。

這一笑似流光溢彩,似明珠生輝,嫣然得仿佛不是人間的顏色。

迦洛整個人一悸,那種自剛才起就縈繞在腦海里的混亂迷離在這一笑中變得清晰起來。

「難道……會是這樣?」

「公子,你看,是那個卞胥……」客棧大堂的櫃台前,囫圇與葉琪楓正在結賬,便見著卞胥自後門走進,穿過大堂匆匆離去。他的青衫裂了條很長的口子,在腰間扎束成結,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

「你看他那身打扮,真是斯文掃地,不知道錢家是怎麼選的,這種人也能跟公子平起平坐?」

「好了囫圇,君子不言人之惡。我們走吧。」葉琪楓付了銀子轉身剛想走,眼前忽然一亮,「啊!是他……」

囫圇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驚訝道︰「咦,那位不是……那個迦二爺嗎?」

葉琪楓朝迦洛走了過去,抱拳道︰「沒想到能在此地遇見兄台,上次解圍之恩,還未拜謝,請容琪楓謝過。」

迦洛笑道︰「你哥哥的病好些了嗎?」

「兄台認識家兄?」

「曾有數面之緣。」

葉琪楓低聲道︰「家兄的身子比以往更見衰頹,薛神醫斷言他最多只剩下兩年壽命。」

迦洛皺了皺眉,「上次見他時,不是說已有轉機了嗎?怎地……難道青硯台那邊依舊拒人千里?」

葉琪楓這才真正吃了一驚,沒想到此人竟對他哥哥的事情如此了解,連青硯台都知道。當下月兌口問道︰「閣下是——」一個名字忽然從腦海里蹦了出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你是迦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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