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之堂 第22頁

程沉猛地坐起,渾身冷汗如雨。

視線前茫茫一片雪白,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復了光影和顏色,一瓶天堂鳥花在不遠處的小幾上燦爛開放,恍若隔世。

「你醒了。」溫柔的聲音,謹慎地自身旁傳來。

她回過頭,看見了簡蘭達。

他放下手里的書,將椅子拉近了些,端詳她的臉,嘆道︰「你做噩夢了?」

有關于昏迷前的記憶回到了腦中,她急忙拉住他的衣袖,然後開始四處找紙筆。她要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她要告訴他美夕子是殺害水晶她們的凶手,她還要問他……默未傾在哪里……

簡蘭達柔柔地阻止她,笑了一笑,「醫生說你已經可以說話了,如果你想告訴我什麼事,就親口說出來,好嗎?」

她的目光閃爍著,咬住了下唇。

「來,試試看,不難的。告訴我,你想說什麼。」

她終于知道為什麼一醒來就看見他了,肯定是Werran伯爵這麼刻意安排的,給她關心,給她鼓勵,幫助她恢復聲音……一想到這個,心中莫名地就開始逆反,為什麼他叫來的人是簡蘭達,而不是她希望的那個人?

程沉閉緊嘴唇,表情倔強。

簡蘭達等了好一會兒,有點失望地嘆了口氣,「為什麼不努力呢?如果像以前那樣因為不可能而無法做到,情有可原,但是現在明明可以,為什麼要放棄?你在和誰賭氣?你的父親?你的姐姐?還是默?或者說,是跟你自己?」

程沉的睫毛在听到默一字時顫了一下,她抬起頭看他,眼楮里流露出很多問題。

簡蘭達說︰「你想問我默現在怎麼樣了?」

她遲疑著,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開口問我,我就告訴你。」

這個家伙,居然也會耍手段!逆反情緒變成了怒意,她一把抓過身後的枕頭朝他丟過去。

簡蘭達接住枕頭,吃驚地看著她,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唉,他怎麼忘了?這個小泵娘吃軟不吃硬,受不得半點要挾。

但是,其他事情也許可以妥協,這件事情卻不能讓。他將枕頭放回她的床上,慢慢地說道︰「我還是那句話,你只有開口問我,我才告訴你他的情況。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先走了。」說完走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那瓶天堂鳥突然變得很刺眼,程沉第二度抓起枕頭扔了過去,「 啷」一聲,瓶子從幾上掉下來,摔在地上碎成好幾塊。

不知道就不知道好了,那個家伙才不重要!他不重要!

雖然她肯原諒他,但也不代表……也不代表……

思緒在這一處卡住,後面的字句怎麼也接不上了,程沉捂住臉,開始不停地顫抖。她還是對那家伙有那麼多復雜的情緒啊,那些情緒還是在主宰她的思維和意識啊,怎麼辦?

她究竟應該怎麼辦?她以後該怎麼辦呢?

午夜十二點,四周靜悄悄。

程沉掀被下床,床下沒有她的鞋子,只好光腳踩在地上,輕輕擰開門把,探出頭去,外面的走廊里悄無一人。

必于這里她並不陌生,十年前從樓梯上摔下來後,她就被送至此地,住了整整半年。這幢以天藍和淺白色為基調的建築,是世界上最出色的治療中心之一。

她沿著牆壁慢慢地走,也許是在床上躺的時間太久,全身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走過十米左右,向右拐,她記得,在那處有咨詢台,可以打听什麼病人住在幾號房。

咨詢台後,兩個護士小姐正在值班,她伸頭看了一眼,又將身著縮回到拐角處。怎麼辦呢?要怎麼才能不露痕跡地問出他的下落?

嘀咕聲輕輕地響了起來,一護士伸了個懶腰,嘆氣說︰「怎麼還沒有人來交班啊?我都困死了。」

「知足吧,比起海倫來你那點辛苦算什麼?听說她都三天三夜沒合眼了。」另一個護士邊打資料邊回答。

「沒辦法,誰叫她是我們這最出名的高級護士,伯爵指名要她,她哪逃得了。而且雖然辛苦,但錢也多啊,一天就抵我們一個月的薪金呢!」

程沉眼楮一亮,她們提到伯爵了,快,快說下去,繼續透露點相關的信息出來啊!

誰知那兩小姐後來話題就扯到金錢上面,談了有5分鐘左右,當程沉已快放棄時,其中一人忽又說道︰「對了,听說204號房的那位病人是這的老顧客了?」

204?那不是她的病房號嗎?怎麼扯她身上了?程沉咬了咬唇,傾耳聆听。

「你說那個姑娘?是啊,她也真夠可憐的,在母親肚子里時她媽媽亂吃藥物,搞得她一出世就全是病,消化系統嚴重衰弱,還有癲癇癥……」

程沉的手突然握緊,指甲都嵌入了肉中——癲癇!這兩個字像道詛咒,死死地纏在她身上,一時間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了起來,下面的幾句話就沒听清楚。

兩個護士在長吁短嘆一番後又轉移了話題,這回終于說到了她想知道的事情。

「看來大人物也不能事事順心嘛!Werran伯爵也蠻倒霉的,一個女兒已經弄成這副樣子,現在連兒子都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

她們說的是他嗎?一顆心頓時劇烈地跳了起來,她伸手緊緊揪住自己的衣領,生怕漏听一個字。

「關于這個你听說了嗎?據說整件事都是殷達學院一個學生干的,她炸毀了整整一層樓!幸好炸的是頂層,要是底層就更糟糕了,因為底層的實驗室里很多化學材料都是易爆且有危險性的。」

「我早知道了,這幾天的報紙上都登著呢,那個女學生也真夠變態的,殺了一個又一個,現在躺在這的兩個算好運氣的了,起碼還活著。」

女學生?難道他們知道是美夕子干了的嗎?又是怎麼知道的?兩個還活著,一個是自己,那麼另一個就是……

他還活著!

一顆心低低地放下,然而不到一秒又顫顫地提起——雖然活著,但必定傷勢很重,那天他流了那麼多那麼多血,一個人身上哪有那麼多血可以流?

丙然,護士接下去的話就給了她重重一擊︰「那種活法和死有沒什麼區別了,听說明天由院長親自主刀,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連一半都不到,我看不樂觀。」

程沉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一下子沖了出去,踉踉蹌蹌跑到咨詢台前,嚇了兩個護士一跳。

她急急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聲音卻卡在喉嚨里,怎麼也說不出來,不行,不行,她還是無法出聲啊……再怎麼用力都沒辦法出聲啊……

護士驚悸地看著她,其中一人想起她是誰,驚叫道︰「你不是204號房的病人嗎?這麼晚你跑出來干嗎?快回去睡覺!」

她搖頭,拼命地搖頭,拉著那人的手不放,嘴唇顫抖,滿腔的話都擠在一起,像團亂麻越纏越緊,越緊越無能為力。

「你想說什麼?」護士看出她有話想說,繼而想起她不會說話,于是便取餅一旁的紙筆遞給她。

程沉連忙抓住飛快地寫︰「默未傾在幾號病房?」

「默未傾?你是說你哥哥嗎?」

她愣了一下,哥哥一詞對她而言太過陌生,但隨即連忙點頭。

「他在四樓的加護病房,不過——」話還沒說完,程沉就往電梯處跑了過去,依稀听見護土在後面叫道︰「但是你不能見他呀!他……」

電梯到了,她進去匆匆按下Close鍵,後半句話沒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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