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小姐,小的送晚膳來了。」門鎖被人打開,老邁的聲音自外頭傳來。
「先擱著吧。」陌生的聲音並未使宋丹雅回頭看,自她回府後,發現這六年間府里有許多變化,多了許多不認識的僕佣,她爹怕從前與她相熟的僕佣會同情她、放了她,是以特別安排陌生的僕佣為她送飯,且每名僕佣送飯過來的次數絕不超過兩次,完全杜絕有人會與她相熟的可能性。
「是。」
宋丹雅听見了飯菜擱下的聲音,她沒有食欲,就算送上來的是山珍海味,一樣吃不下。
「你怎麼了?」老邁的聲音忽轉,變成熟悉且想念已久的聲音。
宋丹雅一听見子麒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驚訝旋身,果然見到子麒裝老扮成家丁的模樣混入她家。
「子麒!」她開心地投入他的懷抱。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還有,你的嘴怎麼流血了?你爹動手打你了?」項子麒見她嘴角流血,雙頰腫得像在嘴里偷塞了兩顆大饅頭,心疼不已。
「我沒事,已經不痛了。你怎麼來的?」她搖搖頭,要他別擔心。
「怎麼會沒事,你的臉上頭還有你爹的指印,而且還發熱……」他先輕柔地拭去她唇角的血漬,再輕撫著她被打疼的臉頰,為自己無力阻止這樣的事發生感到挫敗。
「我爹他是被我惹惱了才會動手。」宋丹雅忍不住為父親說話,怕他會誤以為她爹常常動手打她。
「就算再怎麼生氣,也不該動手打你。」她是他呵護在掌心的寶貝,見她被打,他的心有如被萬根針刺著。
「別談這個了,你還沒說你是怎麼進來的?」她引頸看了看外頭,似乎還沒有人發現異樣,怎麼會這樣?領他過來、持有鑰匙的人早該發現他進來得太久了啊!
「混進你家並未如想像中的困難,我點了這里一名平常就不惹人注意的老家丁的穴,貼上假胡子,和他做一樣的打扮,居然沒人起疑,讓我得以順利假借送飯的名義過來看你。至于外頭那個已被我點了昏穴,無法發覺事情不對勁,咱們倆得以暫時偷得一點時間在一塊兒。」他擁著她深深一嘆,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本以為外頭滿天飛的輿論會讓宋德生有所顧忌,不敢隨便動手,結果宋德生還是打了她,是他失策,讓她受苦了。
「都說不疼了,你怎麼還垮著臉?」宋丹雅見他難看的表情就知道他正在心底自我責怪,怨自己沒法好好保護她。可是他們倆都明白,她爹出面要帶她走,她不能不隨她爹走,此事就算他思慮再周詳也是無法改變的。
「你在騙我。」怎麼可能不疼呢!
「對,我在騙你。」她的眼瞳俏皮地轉了轉,逗著他。
「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留你一個人在這里。」丹雅難得的俏皮逗笑了他,總算讓他的臉不再緊繃。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臉,想像他的手是可以讓她雙頰消腫的靈丹妙藥。
「我不會有事的,我爹再生我的氣,總不會殺了我是不?何況我並不是一個人獨自在這里。」
「怎麼說不是一個人獨自在這里?」這里明明僅有她一人,她爹連個陪她說話解悶的女僕都不留。
「我有你,雖然你的人無法陪伴在我身邊,可是我知道你的心一直陪伴著我,不是嗎?」有他的心相伴,面對再多的責難,她都可以挺直腰桿從容面對。
「我的傻丹雅。」他緊緊擁著她,想像自己能給予她無限的勇氣。
宋丹雅漾著幸福的微笑倚在他懷中,感受由他身上傳達給她的、源源不絕的勇氣。
「我爹已經知道我們倆有了夫妻之實,他很生氣,說要將我送到深山古剎。」她平靜地告訴他先前所發生的事。
「這樣也好。」他低低地笑著。
「我爹要我削發為尼呢!」宋丹雅嬌嗔,他不會是覺得她削發為尼後的模樣會很好笑,所以偷偷取笑她吧?
「放心,只要他一將你送上山,我立刻將你搶走,帶你遠走高飛,不會讓你削發為尼的。」只消宋德生送她出刑部尚書府,他就可以尋找機會搶走她,這一次他會毫不猶豫且不計後果地帶她離開。
宋丹雅想像著他像個英雄俠客般出現在她面前,將她爹派遣押她上山的人全給打得落花流水,然後帶著她遠走高飛,兩個人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成親生子,他種田、她繡花,膝邊圍繞著活潑可愛的兒女,那將是多美好的畫面。她心神向往,唇角揚起幸福的微笑。
「你是我的,沒有人能強迫你做你不願做的事。」就連他自己也不成。
「是的,我是你的。」她看著他的眼,含笑回應,沒有人能拆散他們,這一次,她將竭盡所能地與他披荊斬棘,共創幸福美好的未來。
「才幾天不見,你清瘦不少,都沒吃飯嗎?」他突然抱怨,不滿她的消瘦。
「我只是不太有胃口,不過你不也是?才幾天不見,我也發現你變瘦了。你的傷呢?有沒有好轉?」沒她在身邊照顧,她真擔心他的傷會惡化。
「我的傷好多了,不信的話,待會兒你可以親自檢查。還有,你再嘮叨下去,就要變成小老太婆了。」他佯裝不滿地抱怨。
「我變成小老太婆,你就會不喜歡我了嗎?」她佯怒質問。
「我不喜歡嗦嗦的小老太婆,非常討厭。」嘴上說討厭,說盡反話,卻不斷向她竊吻。
幸福的笑聲自唇瓣逸出,她躲著、玩著、鬧著。
他們倆始終如一地關心著對方,視對方比自己來得更重要,鬧了好一陣,兩人笑得嘴巴都酸了,這才手牽著手坐下來。
項子麒拿起桌上的飯碗,挾了口菜喂她,宋丹雅噙笑吃下他親手喂的飯菜,改接手拿來筷子,換她喂他。
小倆口甜蜜蜜的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食,暫且將復雜難解的事拋諸腦後,快快樂樂地共享飯菜。
比玉嬋靜靜地站在房門外頭。
她本來去取了藥要拿來給丹雅敷上,讓丹雅的臉及早消腫,哪想得到會听見丹雅與項子麒相互關愛、濃情密意的對話。由項子麒憐惜丹雅的話語,她確定丹雅沒愛錯人,項子麒是真心真意愛著丹雅的,丹雅亦然。
他們如此相愛,她怎麼還會忍心拆散這對小兒女?她甚至認為丈夫也該不懷芥蒂,好好看這對小兒女是如何深愛著對方才是,如此,丈夫最後或許會回心轉意地接受項子麒當他的女婿也說不定。
第八章
流言似潮水般擴大再擴大,兵部尚書與刑部尚書再次為了兒女情事鬧得水火不容,有人私下猜測,依刑部尚書宋德生的脾性,豈按捺得了太久,肯定會大找兵部尚書項安邦的麻煩,而項安邦容忍宋德生也夠久了,極有可能不會再容忍下去,兩大尚書在短期內很可能會再起沖突,而這一回恐怕無法輕易善了。
這兩大家族背後又有其他各大家族支持擁護,若真打了起來,這京城豈還能住人?連出門都可能會倒楣得遭受池魚之殃哪!京城里的居民一方面想看熱鬧,一方面又怕無辜受累,每天熱烈討論著,將京城變得更加熱鬧。
項、宋兩家的恩怨飄進了宮中,傳進了皇上耳中,皇上對于兩家錯綜難解的恩怨已感到厭倦,且對于兩家恩怨竟使城內百姓人心惶惶更感不快。京城必須及早恢復舊有的平靜與秩序,于是命兩家人與所有牽扯在內的人全部進宮面聖。
養心殿內,皇上端坐于寶座上,不怒而威地望著跪在下方的項安邦、項子麒、宋德生、宋丹雅與曹謀成,最後皇上的目光定在這次惹出事端的項子麒與宋丹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