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淚 第2頁

他怎麼了?見到她真讓他如此難以忍受嗎?既然如此,為何要來?縱然心底滿月復疑問,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他們已分離太久、太久。

天際再次閃過一道白光,衣淨發現他的胸膛突地顫動了下,接著,鮮血緩緩由他的唇角流下,她瞪著那觸目驚心的鮮血,無法說服自己相信所見的畫面。

「你……受傷了?」她的聲音支離破碎,本以為淚水早已哭盡,可一見到他唇角的血,雙眼便感到一陣酸楚,此時方明白,原來她的淚尚未為他流盡。

冥劍淵冷冷一笑,沒把吐血一事放在心上,雙眸直視前方,繼續專心地趕著路。

「很疼嗎?」雪白小手無法克制地抖顫著,輕柔地為他拭血。

「疼?早在十二年前,我就不曉得什麼是疼了。」他自嘲一笑,將她的手拍開,不許她踫觸。

是她將他傷得遍體鱗傷;是她使他嘗盡世間所有苦楚;是她讓他明了一顆心不斷遭人挖刨、深刺會有多痛;是她教他日日夜夜置身于無間煉獄,遭烈焰狂焚。

他恨她,恨到每想她一次,就加深一分恨意,長年累積下來的恨意已堆疊到比山高、與天齊。

他的話刺痛了她,教她肩頭一縮,無從反駁起。

「怎麼?覺得事實難堪?難以接受?」他諷刺她敢做不敢當。她以為躲在「菩提寺」就可以將前塵往事一筆勾消嗎?世間豈有這麼便宜的事!

他總算明了自己為何會在身中劇毒後,還不顧性命地策馬狂奔到「菩提寺」來抓她了,原來是要她為過去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在她負了他、欺騙了他之後,豈能任她逍遙地躲在廟宇,只對外說懺悔就能了事?這些年來她付出的代價還不夠清償她的罪,還不夠!

所以,他抓走她就是要她付出代價,他要她知道當他不好過時,她也甭想好過!他的心因興起的報復念頭而好過許多,嘴角揚起一抹殘酷的笑容。

「別表現出一臉難受的模樣,你不是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嗎?知道嗎?看見你虛偽的傷心表情,便教我打從心里感到惡心!」她傷他一分,他便還她十分、百分。過去是他太傻、太過仁慈,才會由著她躲在「菩提寺」,現在可不!他要將她揪到陽光下,要她清楚听見世人是如何非議她!

「我並沒有讓你倒盡胃口的意思。」明明被他的話刺傷,可不想他再感到惡心、難以入目,她刻意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模樣,不流露出半點傷心。

天知道受到傷害的人不僅只他一人,她同樣遍體鱗傷,同樣鮮血淋灕,他真以為與世隔絕的她,心靈上能獲得平靜?他真以為她是心甘情願地待在「菩提寺」?

她活著,一直都比死亡要痛苦百倍!千倍!萬倍!

但心里的苦無處可訴、無人可說,只能一遍遍地含淚咽下,就算咽不下,也得和著血強硬吞下。

她痛不欲生,他可知道?

「是嗎?」冥劍淵仰頭大笑,壓根兒就不信她。猛地,心口又是一陣翻攪,一口溫熱的鮮血再次沿著嘴角淌下。

「你怎麼了?」看著他不斷吐血,使她心痛如絞,可怕會惹得他不高興,唯有克制著不再抬手為他拭去唇角那抹刺痛她心扉的紅。

鮮血雖是沿著他的嘴角淌下,隱沒在他的衣襟,卻仿佛流進她的心,用力劃下一道道血痕般。

為何他會一直吐血?是誰傷了他?他的傷究竟有多重?

「告訴你一個會使你開心的好消息。」冥劍淵揚起一記輕松瀟灑的笑容。

好消息?什麼好消息?

「你的惡夢即將解除了。」

「什麼意思?」她不懂。

「我就要死了。」他說得滿不在乎,仿佛是生是死他並未放在心上。

「什麼」他的話教她晴天霹靂!這不是真的!他怎麼會死?他不過是傷得重了點而已,從前他也受過極嚴重的傷,但他挺過來了,她相信這次也不會例外,他絕不會死的!不會!

「你是開心到听不清?還是佯裝不懂?沒關系,我可以再說一遍。我死了,你便解月兌了。」他的口吻充滿譏嘲。

「你不會死的……」她的語氣無比虛弱,不知是要說服他抑或是說服自己。

「別假惺惺,你不一直都希望我死嗎?」他當她在裝模作樣。

「不!我從來都不曾希望你死去!」如果他們兩人之中必須有一個人死去,她希望那人是她。

冥劍淵冷冷一笑,沒傻得將她的話當真。

「我早已看穿你的真面目,你不覺得再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太過費事也太過可笑嗎?」他討厭見她一臉哀傷地睇望著他,恍若愛他如昔似的,那只會提醒他,所有她曾做過的丑陋事跡。

「我知道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我也不求你相信,我只希望你能好好醫治身上的傷。」她深吸口氣,要自己別在意他的話,是她傷了他,他有權利發泄心中的不滿。

「治不好了。」他自嘲一笑,正因為治不好他才會來找她,但于見到她清麗雅致如昔時,前塵往事卻再次涌上心頭,令他氣血翻涌,方會使得先前以內力強行壓制住的劇毒又在體內流竄。

「……不可能。」他一定是在和她說笑,他一定是在嚇她,她不會相信他的謊言。

「正因為治不好我才會來找你,該是讓我們好好算帳的時候了。」身上所中的奇毒尋不到解藥可解,除了等死外別無他法,但他想到了在等待死亡降臨時,還是有其他事可做,比如……好好回敬曾經欺騙、玩弄他感情的女人!

衣淨看著他,自他眼底尋不著一絲玩笑意味,赫然明白他說的全都是真的,一股寒意立即自腳底竄升,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她從來不曾這麼害怕過,就連自我傷害時,她都未曾感到恐懼,可現在她真的好怕,好怕他真會自人世間消失,那麼她活著就更沒半點意義了。

天際劃過更多的閃電,響起更多的響雷,豆粒般大的雨滴哩啪啦地痛打在兩人身上。

雨滴似兩道清淚,掛在衣淨頰上,她已痛得肝腸寸斷。

傾盆而下的大雨將兩人身上的衣衫打濕,痛徹心扉的衣淨怔怔地望著他,任由排山倒海而來的痛楚將她淹沒吞噬。

每當她以欲語還休的眼神凝望他時,他的心就會整個揪結在一塊兒,即使已十多年不見,他的心仍無法控制地為她揪疼著。

懊死!他並不是為了憐惜她、心疼她而來,而是來討回她所欠他的!想想這些年來他所受的罪,他絕不能對她心慈手軟!

冥劍淵板著臉睨看她,他的表情是冷然決絕的,嘴角不住淌下的鮮血使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似隨時都會倒下。

「如果是這樣,我寧可你沒來……」她淒然低道,聲音似冰晶般脆弱,仿佛隨時都會破碎。

縱然她想見他想得快瘋了,縱然她等他等了十多年,可假若這次相見的機會得拿他的命來換,她寧可什麼都不要,寧可繼續過著飽受相思折磨的日子,也不要這世間再沒有他可以想望。

一想到他隨時會死亡,她的心就宛如遭人用力撕扯,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你是怕我會在死前拉你一同作伴?」他誤解她的語意,冷冷一笑。在他們初相識時,愛她就像呼息般自然;在發現她心若蛇蠍之後,恨她也變得和呼息一樣自然。這些年,他是以滿腔的恨意為糧食過活的。

她輕搖首,並未多做解釋。

深夜的滂沱大雨將兩人徹底淋濕,衣淨縴弱的身子不住地顫抖,不只是因為這場突來的大雨,更因他帶來了教她絕望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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