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我也是!」
好多聲音同聲一致的喊,妲羅怕被他們抱住不放,趕緊走出寢室跑下樓梯。
樓下孩子們在玩的屋子里鬧聲喧天。
她知道一定是兩個較大的男孩在打架。
他們老是這樣的,她也沒辦法叫他們不打。再說這早上她已經沒有時間了。
她敲敲貝洛菲太太起坐間的門,沒有回答,就走了進去。
正如費瑞克先生猜測的,貝洛非太太睡得很沉了。
這間屋里非常悶熱而不通風,因為不管天氣多暖和,貝洛菲太太堅持一定要在她的起坐間生火爐。
妲羅知道,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象徵、一種唯有她能享有的舒服,她絕不想放棄這特權。
她悄悄地把窗子打開一點兒,沒弄出一點聲響,因為她不想吵醒貝洛菲太太。
可是當她看到桌上快空了的葡萄酒瓶,她就知道,要吵醒貝洛菲太太可還不太容易呢。
她看起來臃腫肥胖,臉色酡紅,很不愉快的樣子。她張著嘴巴在打鼾。妲羅只是把酒瓶收到櫃子里,然後把杯子收起。
她整理的時候就發現那只百寶箱放在桌上,不用告訴她,她也知道那個要帶她去蘇格蘭的人已看過她母親生前的那個項鏈匣。
她自忖著,那是她唯一擁有的東西,唯一使她不同于其他三十九位無名孤兒的東西,他們沒有來路也沒有背景,除了天生的頭發、眼楮和膚色再沒有其他特徵來分辨身份。
「我希望他不會搞丟那項鏈,」妲羅憂心地想。
然後她把百寶箱放回原處,手里拿著那兩只髒杯子走出了起坐間,把身後的門輕輕關上。
在廚房有個老婦人來幫忙雜務,她已經老得掉了牙,一只眼楮也失明了,可是她硬說自己是個廚子,貝洛菲太太也接受了。
她在那只放在火上的大鍋子里攪著的湯,氣味不太好聞,嘗起來味道一定更糟,妲羅想。
可是總比沒食物好,而且孩子們在中午吃的這頓湯是他們唯一滋補的一餐。
可是,感謝天,面包還是有的,那是妲羅堅持要貝洛菲太太上星期付面包店的錢,而且比預定的早付一些,才有的。
只有她知道,多少撥給孤兒用的錢給貝洛菲太太拿去買醉,以求她自己的滿足和舒適。
妲羅自己沒有過份干預這件事,除非孩子們因食物缺乏而生病了,或者是餓得晚上都睡不著的時候。
只有到這種時候,她才會凶狠的向貝洛菲太太爭取他們的權利。
因為那老婦人太慵懶了,不會和她吵太久,她每次總是能拿到一部份寶貴的錢留下來自己支配。
妲羅把面包切成平均的一片片,她知道如果她不盯著看,那些較大的孩子就會搶走較小的孩子的一份。
他們也會向女孩獻殷勤,希望這樣她們會慷慨的讓出她們食物的一部份。
全靠妲羅一個人,才沒有使這所孤兒院落入那些強壯的大孩子統治之下。
她從來沒像貝洛菲太太那樣常用暴力對付孩子。她完全是憑她人格的威力來維持秩序。
這是自然的發展,因為她體力上不可能勝過他們,她只有建立起一種精神上的優勢。
她切好了面包,忽然瞥見那老婦人在廚房一角匆匆的把什麼東西藏起來。
她很明白是怎麼同事,她走過去到她瞎了眼的那一邊肩膀後面,奪走她藏在那件破爛得露出線的大衣底下的東西。
那是一大塊肉——是廉價的不錯——可是他們只買得起這種肉。這些肉應該是放在湯里的主菜,那自稱廚子的家伙正在爐上攪著那鍋湯。
那老婦人憤怒的尖叫一聲,可是妲羅不予理會。
她只顧把肉放在桌上,開始盡可能的把它切成小片。她切了又切,直到切得比碎肉大不了多少。
「那是我的!」
那老婦人幾乎是把這句話和著唾沫噴在她臉上。
「那是不對的,瑪利,你知道得很清楚,」妲羅說。「孩子們在挨餓。他們得有點東西吃,否則會死的。」
「死掉才好呢!誰會要他們?」
這是個回答不出來的問題,妲羅也常常自問。
「你不可以貪心,瑪利,」她安祥的說。「你很清楚,要是孩子們因為你偷了他們的食物而死掉,那後果會很不幸的。」
「我晚上回家的時候餓得發慌。」瑪利用哭訴的聲音說,「而且我可憐的貓咪從來都沒得吃的。」
「它們可以捉老鼠呀,」妲羅反駁道,「可是這兒的孩子連出去摘個樹上的隻果都不能。」
她嘆了一口氣。
「哦,瑪利,我真希望這家孤兒院是在鄉下。我敢確定在那兒生活比倫敦容易多了。」
「只要有錢,倫敦也沒什麼不好。」瑪利用倔氣的聲調說。
「我想有錢的話,到那里都好。」妲羅回答。
她切好了肉,用雙手捧起來倒進那一大鍋滾沸的湯里,不停地攪拌直到一種不同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她加上一些鹽,看到幾顆小洋蔥在桌上,也都擺了進去。
「繼續攪,瑪利,」她說,「我要去叫孩子們吃飯了。你洗了他們的碗沒有?」
瑪利沒有同答,那就告訴了妲羅,她沒洗,也不願去洗。
事情老是這樣,她嘆息一聲想著。瑪利一分鐘也靠不住,其他下午該來擦地板的老婦人比她更糟。
甭兒院太擠了,所以這里根本沒有餐廳。
餐廳已經加上幾張床或在地上加幾個墊子改成了寢室,因此孩子們得站在大廳吃飯,也有些坐在椅子上吃。
這使得妲羅很難看到是否每個人都有一份公平的食物,不管吃的是什麼。
她搖一下鈴,鈴聲一響,各邊的門都打開來了,孩子們像潮水般的從各方涌向廚房。
只有小嬰兒們還留在樓上,妲羅知道她得很仔細看好廚房角落那桶牛女乃。
否則只要她一個轉身,就有好多孩子用杯子和勺子伸到牛女乃里面,這些孩子是大得不該再吃牛女乃的。
接下來五分鐘的行動就好像在海上抗拒暴風雨以免船被擊破一般。
「不行,每人只能拿一片面包,弗瑞德,快把那個放下,你已經拿了你的那一份了。小心,海倫,不然你會把湯打翻的。別推來推去,乖乖等一等,每個人都會有的。」
這些話是她每天在吃飯時間都得說的。
並不是他們不愛她才不听她的話,不老實、搶別人的食物,而是純粹由于動物自衛的本能告訴他們,必須吃東西,否則就死亡。
她從大鍋里舀了最後一杓湯,發現一個男孩取走了廚房桌上最後一片面包。
那就是說沒有東西留下給她吃了,這她也認了,就如同好幾百次一樣默默忍了。
「都是我自己不好,」她想。「我應該記得先吃下我那片面包再叫孩子們來的。」
她已經吃過苦頭,知道太久沒吃東西會虛弱暈眩得把抱在手里的孩子摔到地上,這想法使她害怕。
可能還有機會喝到一杯茶。那是貝洛菲太太完全為自己保留的奢侈品,可是她要是心情好也會允許妲羅喝些茶葉渣子。
有兩大片豬排肉是瑪利為她的老板做的,放在一個乾淨的碟子里,旁邊還有幾片炒洋蔥。
「這是院長大人的茶,」瑪利說著把茶壺重重放在托盤上,把杯盤踫得好響。
「謝謝你,瑪利,可是你忘了馬鈴薯了。」
湯里是擺了不少馬鈴薯,可是大都是快壞了的,因為買那些人家不要的比較便宜。可是還有三個完整的、大的、甘潤潤的馬鈴薯在豬排旁邊,妲羅禁不住要流口水。
「也許今晚那個紳士會給我一些東西吃,」她滿懷希望的自語,一邊端著那個托盤進入貝洛菲太太的起坐間。